骨魇幻光的毒咒如附骨之蛆,缠上谁,谁便即刻坠入无边噩魇。
洞窟深处,方才还并肩而立的万兽宗弟子们双目赤红如血,
喉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手中长刀不知何时已转向昔日同门。
“杀!”
一声暴喝撕裂沉寂,刀锋破风的锐响与骨骼断裂的闷响交织成网。
有人被同门刺穿小腹,鲜血混着内脏碎块喷涌在冰冷的岩壁上;
有人在幻境中以为遭逢灭门仇敌,疯魔般挥刀劈砍,直到刀刃嵌进石壁仍在徒劳发力。
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汗臭与尘土味,在狭窄的空间里翻涌,
每一寸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滚烫,活生生将这片修行秘境变成了修罗屠场。
沈婧婧指尖掐着护身法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眼睁睁看着三名师弟在自相残杀中倒地,滚烫的血溅到她的裙角,烫得她心口一阵抽痛。
能破此幻境的,唯有傲立的陈休分身。
可他们与这位前辈素昧平生,要想求得对方出手,以他们现今,
也拿不出什么能够让对方心动的东西,又凭什么求人家出手?
“圣女……”
身后的齐淼竹声音发颤,枯瘦的手紧紧攥着拐杖,杖头的兽牙雕刻已被冷汗濡湿,
“再这样下去,咱们……”
深中骨魇幻光,即便将他们打晕,也是无用,他们已然失了神智,无惧无畏,见谁杀谁。
话音未落,又有一名弟子被同伴枭首,滚烫的头颅滚到沈婧婧脚边,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还残留着幻境中的疯狂。
她深吸一口气,正待硬着头皮开口求援,却见身旁的陆岚夕轻轻拉了拉陈休分身的衣袖。
少女的指尖纤细微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没说话,只是抬眸望着陈休,清澈的眸子里映着洞窟中的惨状,像盛着两汪不忍的秋水:
“姐夫,他们……好可怜,你…”
陈休分身低头看她,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看着眼中露出不忍之色的陆岚夕,陈休分身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呀……”
一声轻叹里,藏着几分无奈,几分纵容。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此前服用轮回果精魄所经历的千百世人生。
他见过太多修行者为求大道不择手段,即便是普通人,也无法摆脱心底的欲望,见惯了生死恶欲,也早已习惯了见死不救的冷漠。
更何况,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脚下的白骨堆得越高,离巅峰才越近。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本是铁律。
可陆岚夕这双干净的眼睛,偏偏让他想为她保留下这一份仁善之心。
或许,这也是每一个人初入修行时,也曾有过这般见不得血腥的柔软。
“小夕,你可知,干扰他人因果,是要遭反噬的。”
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
即便是一件很小的事,他人的介入都会产生不一样的结果。
对于他而言,这样的因果反噬,不会造成任何干扰,即便是有着影响,他也有着摆平一切的实力。
但对于实力不高者,这种能够改变他人命运的因果,所造成的结果是好是坏就难说了。
对于普通人,他不会袖手旁观,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生于微末,自当护佑平凡。
但对于这些踏入修行之人,所做的任何决定都想要自己负责。
陆岚夕却只是轻轻摇头,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了颤:
“可眼睁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心里……堵得慌,
我也只是想遵循内心的声音,帮助他们。”
陈休分身沉默片刻,终是无奈地抬了抬脚。
“咚——”
一声闷响如惊雷炸响,仿佛有尊无形的巨钟在洞窟深处被敲响。
一圈淡金色的涟漪以他为中心荡开,所过之处,那些赤红的眼眸如被冷水浇过,疯狂渐渐褪去。
有弟子茫然地松开刀柄,看着满手鲜血失声尖叫;
有弟子抱着刚被自己砍伤的同门,泪水混着血水流满脸庞。
沈婧婧紧绷的脊背骤然一松,背后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襟。
她转头看向陆岚夕和陈休分身,眼中的感激几乎要溢出来,连带着声音都带了些激动:
“多谢陆姑娘、真君大人……”
老妪齐淼竹也忙不迭地作揖,枯槁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多谢陈休前辈,多谢陆姑娘!”
陆岚夕只是浅浅一笑,眼角的梨涡盛着善意,她朝二人轻轻点头,
目光又转向那些惊魂未定的万兽宗弟子,眸中仍带着几分后怕。
而陈休分身已收回目光,指尖的冰晶玉诀重新亮起微光。
他没看那些道谢的人,只是低声对陆岚夕道:
“下不为例。”
少女乖巧地“嗯”了一声,嘴角却悄悄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洞窟里的杀声已歇,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啜泣与喘息,血腥味虽未散去,却仿佛被那道金色涟漪涤荡出了一丝生机。
前方洞窟中央,血色莲花正诡异地摇曳。
那花瓣边缘泛着妖异的猩红,每一次舒展都蒸腾起缕缕灰雾,初时如轻烟般缥缈,转瞬便凝聚成翻滚的云海。
雾气中似有无数细小白虫在蠕动,细看却又化作扭曲的人脸,
循着活人的气息缓缓漫过来,所过之处,连岩壁上的磷光都黯淡了几分。
“咚……咚……”
沉闷的震动自脚底传来,仿佛有巨兽在岩层之下苏醒,每一次心跳都与地面的震颤共振。
迷雾忽然加速涌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中央渐渐凹陷出一个巨大的黑影——棱角分明,
带着山峦般的压迫感,连空气都随之凝滞。
一股源自太古洪荒的阴森气息扑面而来,混着腐朽的泥土味与若有若无的血腥,
钻入鼻腔时,竟让人生出骨髓都被冻结的错觉。
“那是……”
沈婧婧按在剑柄上的手猛地收紧,话音未落便被一阵裂帛般的声响打断。
迷雾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一座横亘在洞窟尽头的巨门。
三十余丈的高度让它如同一座黑山压在众人眼前,门扉漆黑如墨,却又隐隐泛着金属的冷光。
表面雕刻着盘虬的古纹,细看竟是无数挣扎的人影被锁链穿透琵琶骨,
符文印记嵌在纹路节点,闪烁着暗紫色的幽光,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噬人。
陈休分身神识如探海蛟龙般席卷而出,却在触及石门的刹那被一股无形之力弹回。
他瞳孔微缩,发出惊诧之声,以他真灵神婴境的魂力,即便不是全盛时期的力量,但也不是普通半神境可比的。
而今竟勘不破这石门的来历,甚至连它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都毫无头绪,仿佛这巨门本就与洞窟共生了千万年。
“姐夫,这门……”
陆岚夕下意识地往陈休身边靠了靠,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颤。
她能感觉到石门上散发出的恶意,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正刺着她的灵识。
“噤声。”
陈休分身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死死锁在石门中央,
“里面的东西,要出来了。”
最后几个字像淬了冰,砸在每个人心头。
沈婧婧与老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方才被救下的万兽宗弟子们更是瞬间握紧了兵刃,有人的指节已因用力过度而不自觉的发颤。
谁都没有质疑——能让这位随手破了骨魇幻光的强人如此警惕,门后的存在绝非善类。
死寂开始在洞窟中蔓延,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与心跳声交织。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有年轻弟子额角渗出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地面的声响在此刻竟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有人快要绷不住呼吸时,一阵“沙沙”声从石门后传来。
那声音起初细若蚊蚋,很快便变得密集,像是有无数只虫豸在啃噬木头,又像是指甲在粗糙的石壁上疯狂刮擦,听得人头皮发麻。
万兽宗的弟子们齐齐后撤半步,阵型瞬间收紧,有人已忍不住低喝:
“准备迎敌!要来了!”
“格老子滴,还没完没了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我要回家……!”
“这里太可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