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说：“你不是见过画像吗？你看有没有？”
瘦猴说：“这里个个人都像，都瘦得跟猴似的，都穿得破破烂烂，佝偻着背，表情木呆呆的，有的只怕一年都没洗过澡，浑身臊味。跟他们说话，他们也是不搭理。有人告诉我，他们是被打怕了。”
“你们俩在说什么？偷懒啦？”一个工头扬起了鞭子。
陈风赶紧赔笑：“没有，没有，我才来，有点饿，问他有没有吃的。
管工恶狠狠地说：“再不好好做，晚上还不给你吃。”
陈风弯腰赔笑道：“好好做，好好做。我马上去搬砖。”
要吃晚饭了。
三十八个人分成两排站在场子中央。一个妇人提着篮子过来，篮子里放着一大篮子窝窝头。管工的喊着序号：“一号，过来领饭食。”
每个人过来，妇人往他们手里发一个黑窝窝头，他们自己拿着碗，到水桶里S—碗水。
然后，每个人就蹲在场子中央，开始就着水啃窝窝头。
陈风以为起码还给点咸菜之类的，谁知道，所有人都拿起窝窝头啃起来，吃一口窝窝头，喝一口碗里的水，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陈风什么也没说，掰掉一半窝窝头，拿起另一半窝窝头就啃起来。
陈风扫视了周围人一眼，见大家都默不作声。
前面一个人三十多岁，瘦骨嶙峋，看起来有点像孙货郎的画像。
他走到那背上背着十五号的男人身边，蹲下来，将一半窝窝头递给他，说：“我刚来，还吃不惯这窝窝头，送给你
吃。”
十五号眼里闪过惊喜，忙不迭接过来，说：“多谢。以后，每天都是这样，你会习惯的。”
陈风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两个，便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十五号说：“一年。”
陈风一喜，心想：“怎么那么巧？刚好是一年的？他莫非真是？”
陈风又问：“你姓什么？”
十五号说：“我姓王。”
陈风有些失望，朝十五号这个数附近的数字扫了一眼，问道：“我们背上的这序号都是按照来的早晚顺序给排的，是吗？”
十五号说：“大多数是这样的。也有不是的。有死了的，刚好有新来的，就把那布撕下来，缝在新来的人身上的，节省布料啊。”
陈风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有个跟你差不多前后来的，一个姓孙的货郎？”
十五号看着陈风，问道：“你是来找人的？”
陈风低声说：“是啊。我问他一点事。”
十五号说：“问了也没用。你出不去的。”
陈风说：“我只在这里做半年，签了契约的。”
十五号笑起来：“你也太老实了，签了契约就会让你走？你做梦吧。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个通道可以出去。把守得很严的。敢跑的，抓回来就是一个死。”
陈风问：“你别管，你只管告诉我，哪个人是孙货郎就是。”
那人说：“那个，就是那个三十七号年轻人身边的。二号的那个。”
陈风顺着他眼睛看的方向，就看到了前排的安雷正在跟二号说话。
那是孙货郎？
和画像上完全不一样。
他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衣服已经碎得一条一条的了，佝偻着腰，简直是骨瘦如柴。
这个二号，应该是当时二号死了，孙货郎顺手就补上了。
光是问序号，你是分不出来的时间先后的。
況且，这里的人只有序号，没有名和姓，谁知道谁叫什么名字呢？
时间一长，只怕自己都忘了。
今天还真是运气好，一问就问出了一年前来的一个人。
他们来的时间差不多，所以是知道他的姓名的。
为了确认，陈风又问道：“他说没说他怎么进来的？家是哪里的？”
十五号吃了人家半个窝窝头，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他说：“他在长乐坊赌博，赌输了，长乐坊就将他卖进来了。他说他老家是莱州的。以前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他喝酒喝醉了，把孩子打跑了，老婆也跑了。”
这倒是符合了。
只是，孙货郎没有完全说实话。大概，他心里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这时，工头拿着鞭子过来了：“吃完了赶紧干活去。今天要把砖全部出尽。”
这才多大一会儿啊，就撒泡尿的功夫，就又要去搬砖？
厂主可真够他妈的狠啊！
陈风赶紧三口两口吃完窝窝头，将水喝光，转身又去S水，一看，水已经没有了。
算了，就不惹麻烦了。
大家都陆陆续续地往砖窑那里走。
这时，只听见安雷跟管工说：“管工，我要去撒泡尿！”
管工呵斥道：“真是懒牛懒马屎尿多。快去快回。”
陈风也举起胳膊，说：“我也要去撒尿。”
管工不耐烦地说：“快去，快去。”
瘦猴也举起胳膊：“我也要去撒尿。”
管工不耐烦地说：“怎么那么多？你们三个都是新来的？怎么就你们事多？”
另一个管工走过来，不怀好意地说：“才来，还不懂事，抽几鞭子，自然就乖顺了。”
说着，朝他们三人一人背后抽了一鞭子。
陈风都听到了衣服撕裂的声音，皮肉一下子火辣辣地疼起来。他咬咬牙忍住了。
其余两人也咬紧牙关。
那管工还大声叱道：“还不快去！”
三人急急忙忙地往前跑。
到了一个秸秆围着的粪坑旁，三人开始撒尿。
瘦猴着急地问道：“你们找到了吗？”
陈风看向安雷，安雷摇摇头：“没有，打听了几个人，都说不认识。是不是他根本就没有进来呢？陈风看了安雷一眼，没有说话。
瘦猴看向陈风，说：“陈风大哥刚进来，就更加没有问到了。可怎么办啊？”
陈风安慰道：“不要太着急了。慢慢问。”
瘦猴说：“可是，今天晚上，李南会来问我们，我们该怎么回呢？”
陈风问：“你们约定的什么时候？”
瘦猴说：“子时。三声鹧鸪叫。”
陈风说：“我来跟他说吧。实在不行，那也没有办法啊。往后延吧。”
瘦猴点点头。
三人快速离开粪坑，回到砖窑。
这一忙，一直到子时，砖窑里的砖才出尽。
众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
管工清点了人数，三十八人，然后，将门一锁，就离开了。
陈风傻眼了：晚上睡觉还锁着门？这可怎么跟外面联系啊？
这里没人打更，也不知道具体时间，看月上中空，估计也就是这个时候，只是，怎么才能出去呢？六月的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躺在凉席上，一动也不动，仍然浑身是汗。
屋里臭味、汗味、腥味，还有其他说不出来的味，充斥着人的鼻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