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六,朝和城悬灯结彩。
城北的一家客栈内,萧锦九负手立于窗前,熙熙攘攘的街上叫卖声,车马声,谈笑声,声声不断。
“九爷”,一青衣女子捧着糯米糕进来,“奴今日出门,见着这刚出锅的糯米糕香甜可口,便给爷打了一份。”
女子将糯米糕轻轻搁在方桌,她娘早逝,是眼前这人下令将她在大水中丧生的父亲兄长打捞起来并厚葬。那日他站在白瓷镇断崖上俯瞰,玉树挺立,不怒自威,她一眼倾心。
他几句话便能让姚总督开了官道,自然不是普通人。可这一路他们小心谨慎,似在谋划什么大事。她一个女子,帮衬不到什么,便在某日无意中听到十三姐姐说起,九爷以前最爱买西边那家糯米糕时留了心意,今日醒来,十三十四不知去向,她便一路打探,又排队良久,终于买上了这家的糕点。
可眼下萧锦九只盯着她,看的她一阵发怵,她站立不安,正打算退出去时,听得萧锦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还有亲人。
“回九爷,奴家里排行第四,名唤白四娘,长兄长姐六年前省亲被山贼杀害,家父与三哥前几日也不幸身亡,如今再无其他亲人。”
白四娘小心翼翼答道。
萧锦九望着她紧张的样子,脑海中却不由得想起有那么一个人,叉着腰站在他面前,气势汹汹的对他说,我娘说了,男人在外面再威风,回家也得听娘子的,你再瞪我,我...我...我长大了便嫁到你家,天天欺负你。
白四娘微微抬眼,见他脸上刚有缓色却又忽得阴沉,赶忙低下了头。
萧锦九走到桌前,伸手端起面前的糯米糕,直接扔了出去。
“白四娘,安葬家父,纯属举手之劳。但在下厌恶自作聪明的女子,烦请四娘出去,莫来碍眼。”
言毕,便一甩衣袖,转身过去。白四娘也是从小被父兄呵护长大的女儿,何曾被如此冷言冷语,见他这般淡漠,又气又难受,连礼数都不顾就直接跑了出去。
十六刚进门就看见白四娘怨妇般往外冲,吓的他赶紧往旁边弹开。
“九爷,那个.....”他一脸迷惑,却见着萧锦九冷眼瞟来,赶紧道,“咱们的人这两天已经陆续全部进了朝和,十二带人在城西酒肆,十三在城北当铺,十四已经和十五碰头,等你安排。”
“按原计划进行。带上叶小将军信物,叶毅若出手阻拦,将信物交于他,若顽冥不化,便....。”
“属下明白,若老将军冥顽不化,便杀了他。”
是的,整个皇宫,如今能有能力抗衡的便是叶毅了,可真要杀了他....
萧锦九想起那个老是装作不怕他的女孩子,真杀了她爹,她定会与自己拼命吧。
“叫十四明日潜入将军府,绑了叶夫人。”
“可十四明天不是要献舞么?”十六不解,他们每个人都有任务在身,九爷咋突然要改变计划呢。
萧锦九不语,十六也不敢再问。
天和四十三年农历七月初七。
大庆国都城朝和宫殿内,秦砖汉瓦,雕梁画柱,食如画,酒如泉,觥筹交错,笙歌缦舞。
天子萧承华半卧黄花梨木雕龙椅,太后安氏端坐在旁,叶之晚已按妃位坐在萧承华左下方,除了皇后,宫中妃嫔均在席间,朝中三品以上文臣武将悉数到场。
待凤池歌舞曲歇,太后抬手,宣天下奇人异士依次入场。
世人皆道天子对老将军之女情意深重,哪知这重檐碧瓦的皇宫中,情字最为轻贱。
叶之晚心里的不安越发明显,只得强忍着在坐塌上与众人言笑晏晏。
一个多时辰后,太后略有疲乏,面色不悦,二十多位江湖能人极尽所能却终不是太后所愿。殿外还有十几位侯着,可太后明显有些失望。
天子见太后脸色不好,赶忙令歌舞继续表演。
乐声起,笛声急,着西域彩金镂空纱衣的舞子回旋起舞,西域民风开放,舞姿热烈,众人皆是兴致高昂。突然,翩然起舞的彩衣飘飘中,一女子从腰间抽出软剑,腾空而起,直直的,奔着上殿而来....
速度之快,众人来不及反应,内殿护卫从天而降,迅速往天子身边靠拢,可那女子,从头到尾的目标似乎都不是天子,而是叶之晚。
软剑破风,横上叶之晚的脖子。十几个舞女散开,齐齐扯下缠在腰间的束绳,从里抽出西域特制的软鞭,将众人围在殿内。
女子以她为质却又只字不提,只盯着天子。
场面怪异,众人面面相觑,倒是太后拍案而起,“内廷禁卫何在!”
可任凭她怎么呼喊,殿外毫无动静。
群臣中武将挺身而出,与内殿侍卫并肩而站,将天子和太后护在身后。文臣,嫔妃,侍女,乐师,乱成一团被挤在玉柱后面。
青黛欲靠近叶之晚,却被握着软剑的女子一击内力推开,狠狠撞在案几上,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叫。
“大胆贼人,挟持天子美人所谓何意?”
太后气恼,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内廷近卫统领是她的人,如今天子与她便指望着禁卫军能尽快赶来护驾。
“实属下策。”殿门被推开,玉色绸衣的男子走入殿内,“时隔多年,太后可还记得本宫。”
自他推开殿门那一刻,叶之晚整个人都怔住。
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