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没有窗，采光本来就不是太好。
罗子昊他们进去的时候，便只看到屋子里一个虚虚的影子，趴在桌子上，像是在写字。
米玲说她28岁，但看上去似乎只有20出头，没化妆，干净得像个学生。
她写字的样子很专注，连自己进来都没发现。
罗子昊啪的打开灯。
突然出现的光亮像是让女孩吓了一跳，立刻抬起头来，然后便腼腆地笑了笑。
罗子昊也跟着腼腆起来。
不过他很快发现，朱安安的这份腼腆不是因为看到了他——
审讯室的桌面因为用的时间久了，皮都翘起来了，乍一看就像一个小花洒，朱安安就着这个小花洒，在底下画了一只正在洗澡的仓鼠。
“那个，对不起，我……我给你们擦了吧，保证看不出来……”朱安安就像做一个破坏公物被抓到的孩子，心慌意乱地从笔袋里掏出橡皮。
“不用。”罗子昊在她对面坐下。
他心里挺喜欢那只小仓鼠，觉得特别可爱，脸上却故意不流露任何表情。
“朱安安是吧？”他开始提问，米玲负责记录。
“对。”
“砸晕你男朋友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你认识吗？”
“我男朋友？”朱安安懵了，“不是……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没有男朋友。”
“那李越是谁？”
“我不认识李越。”
“那肖赫白呢？”
“我也不认识。”
罗子昊彻底懵了。
根据肖赫白的口供，李越和朱安安是一对情侣，可为什么朱安安却说不认识李越？又是谁给她下的药？
难道这桩简单的案子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样吧，朱安安，你把事情的经过完整地叙述一遍，我们再开始后面的问题。”罗子昊道。
“好，”朱安安抿了抿唇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中午我点了一份外卖，吃了一半就觉得头特别晕，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自己家里，而在另外一个地方。”
“是天雄大厦的1208室吗？”
“天雄大厦？”朱安安皱了皱眉，“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药效还没过去，我是凭着本能逃出来的，没走几步就又晕倒了。”
罗子昊点点头，“醒来后，你看到房间里有什么人没？”
“一个男人。”
“是他吗？”罗子昊拿出李越的照片放在桌上。
“对，就是他，外卖也是他扮作外卖员拿给我的。”
“那从你醒来到逃出去，这段时间里，还发生过什么别的事情？如果你不方便说的话，我可以先出去一下，你跟玲姐聊。”
既然有下药，那后续很有可能就是迷奸，罗子昊怕朱安安不好意思当着自己的面陈述事实，因此才这么一说。
朱安安摇摇头：“没发生什么，他可能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醒，所以没提防吧，我醒过来的时候，只是看到他开了窗子，站在窗口抽烟，我很害怕，拼命往外跑，还叫救命，但他力气很大，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咬了他一口，这才逃出去了。”
“后来呢？你在走廊上，有没有遇到别人？”
“有！走廊里有个男的，个头高高的，是他救了我，要不是他的话，我十有八九还是会被那个混蛋抓回去。”
罗子昊眉头紧蹙。
朱安安说的走廊里的那个男人，显然就是肖赫白，她说得很清楚了，“是他救了我”。
难道自己真冤枉他了？
朱安安的口供把他原以为的案情彻底推翻，可问题是，假如肖赫白真是无辜的话，又怎么解释他一个去16楼面试的人，会突然跑去12楼，并且还在李越的房间门口守株待兔长达8分钟？
“所以，不管是李越，还是肖赫白——哦，就是你说救你的那个人，这两个人，你今天都是第一次见？”
“对。”
“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朱安安想了想，摇了摇头。
罗子昊沉吟，把水笔放在指尖轻轻转动，偶尔掉落在桌面上，发出哒的一声响。
朱安安的身份背景她调查过，社会关系很简单，又因为是画漫画的，很宅，平日里除了倒垃圾，几乎不出门。
“罗警官，那个李越，我跟他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要害我？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个我们还会继续调查。朱安安，你平常一个人住？”
“嗯。”
“案子调查清楚前，最好和家人或者朋友住一起。”
“这个……没关系，我一个人习惯了。”
“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及时报警。过两天如果还有新的线索，有可能还要麻烦你再跑一趟。”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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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子昊把朱安安交给米玲，又回到肖赫白那间审讯室。
他有点犹豫，肖赫白还戴着手铐呢，万一还真是个见义勇为，到时候在网上曝曝光啥的，说在他们高新分局受到了这样的对待，现在的键盘侠多厉害，丢了他罗子昊一个人的脸没什么，丢了整个所里的脸，那他可就祸大了！
可当罗子昊打开审讯室的门，他的想法又整个变了。
一股海底捞麻辣毛肚的味道扑面而来，刚才还规规矩矩低头反思的肖赫白面前放着一个自热小火锅，还有一大碗米饭，袖子卷到了小臂，整个人吃得呼儿嘿吆，手上的铐子更是早不见了！
罗子昊气得血都冲到脑门子上了！
虽然他就是想着给肖赫白卸手铐来的，但这是他的案子，肖赫白是他抓来的人，谁敢不经他的允许，就私自给卸铐子？
“谁卸的铐子？我让卸了吗！还有这火锅，谁给他弄进来的！啊，谁！”
他一急就开始吼，吼得整个派出所都安静了，所有人停下手里的工作，惊愕地看着他。
米玲就站在他对面，使劲儿朝他挤眉弄眼。
罗子昊还不识好歹，大声道：“玲姐，你别给我使眼色，到底谁干的，你别怕，你说出来，我绝对跟他没完！”
“我。”
一个略带低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罗子昊慢慢转身，不可思议道：“师父？你、你知道他谁吗？”
“他是你师叔！”雷剑锋板着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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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肖赫白，他爸肖佑华是我师父，他打小就叫我哥，你说，你是不是得管他叫师叔？”
雷剑锋把罗子昊叫到自己办公室，无奈道。
他今年也就四十出头，却从二十年前就开始顶着一头白发，据说那是全市整个公安系统最惨烈的一次出警，一名人质当场身亡，刑警队长肖佑华重伤，刚入行的雷剑锋一夜白头，接受了半年的心理辅导才回归岗位。
“跟你说了多少次，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主观臆断！你连当事人都没问，凭着监控里的几个镜头就给人戴铐子，人家要真是救了那姑娘的，该多寒心啊！”
“寒不寒心的，那都是他个人情绪，我是警察，合理怀疑那是我工作职责！再说了，那姑娘的口供也未必就是真的，说不定两人合起伙来有啥预谋呢？师父，胡适先生都说了，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得得得，你给我闭嘴吧你，我说一句，你说一堆，连胡适都搬出来了，我是师父你是师父啊？”
罗子昊噘了噘，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话咽下去了。
雷剑锋道：“行了，别的不说了，现在先跟我捋捋，这案子有思路没？”
“还是得先审了李越才能下结论，因为朱安安说，她不认识李越，但李越在外卖里下药，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有没有可能，她在说谎？”雷剑锋目光如炬问。
“目前为止，找不到她说谎的动机。”罗子昊道，“倒是这个肖赫白说话前后矛盾，非常值得怀疑。”
“这个你不用想了，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不会！”
雷剑锋一句话封住罗子昊的嘴，继续翻看肖赫白和朱安安的笔录，翻到其中一页，手指突然顿住。
“这个朱安安是画漫画的？”
“对，网络连载的少女漫画。”
“如果这样，那是不是有这种可能？”雷剑锋若有所思，“这个李越是朱安安的粉丝，所以，朱安安并不认识他，而他却认识朱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