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淌下涓涓细流。
邵子秋站在公共厨房里，边洗碗，边透过窗口往下看。
肖赫白并没走远。
楼底下是小区的健身中心，他在一堆器材里挑了架儿童秋千，坐在上面，大长腿漫不经心地点着地。
额头上是刚结的血痂，他或许已经忘了，像平常那样向她挥手，还冲她笑。
邵子秋心里发酸。
他真的是个好孩子，不声不响忍了二十年，今天要不是为了维护自己，他还会再忍下去。
可即便这样，他仍是不敢走远。
不敢让自己难过，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就像小时候，自己为了照顾丈夫，忘了接他放学，好几次都让他淋着大雨回来，他怕自己自责，非说自己喜欢淋雨，就算感冒了也偷偷找药喝，不敢说出来。
谁说儿女就一定是父母的债了？
感情这东西，向来不都是谁在乎的更多，谁就更好欺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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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赫白坐在楼底的秋千架上。
慢慢剥开糖纸。
小时候有人教过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一粒糖。
糖在舌尖融化，回忆也慢慢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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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市第一人民医院。
八岁的肖赫白背着书包坐在手术室门口。
“喂，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啊？你有家人在里面吗？”一个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道。
那个小女孩念的是贵族学校，穿的校服也十分洋气，西装加百褶短裙，白色长筒袜加黑色玛丽珍鞋。
而肖赫白长太快，开学订的校服到期末就已经显小了，邵子秋只能给他在袖口、裤腿这里再加了一道滚边，看着不伦不类。
“我爸爸在里面。”肖赫白指指手术室的大门道。
“我妈妈也在里面。”小女孩在肖赫白身边坐下，“你爸爸得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他没生病，他是警察，抓坏人的时候受伤了。不过，他是英雄！”肖赫白暗暗攥了攥拳，“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做像他那样的人，做警察，除暴安良！”
“你爸爸一定会没事的，老天保佑好人。对了，你吃不吃糖？”
她把手伸到他的面前，摊开手心，“话梅糖，很好吃的，每回我爸爸妈妈吵架，我就一个人躲起来吃糖，吃点糖就不难受了。”
肖赫白将信将疑，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
“是不是感觉好一点？”
“嗯。”
酸甜的口感在舌尖流转，终于让肖赫白不再那么紧张。
“你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吵架？”他问小女孩。
“我也不知道，他们总说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小女孩的嘴角浮现起一丝和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哼，自以为是！早知道结婚这么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结，还要生下我？
总之我以后长大了，一定不结婚，我要赚很多很多钱，比我爸现在还多！可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他，都给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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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甜的口感从舌尖沁入味蕾。
可不知是近年来厂家把糖的甜度降低了，还是心里的苦随着时间的累积越来越满，现在吃糖，肖赫白已经吃不出小时候那种甜。
他再没见过那个女孩，也不知道她的妈妈，是不是也像自己爸爸一样，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来。
他甚至已经忘了她长什么样。
可他还清楚记得两人坐在医院长凳上说过的那些话，她说永远不结婚，说要赚很多很多钱。
而他也说，长大了要像爸爸那样当一个英雄。
那时候他们都还很小，喜欢发誓，喜欢说永远。
嗨，我食言了。
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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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安安老远就看到了那辆车。
黑色劳斯莱斯，车牌号是她的生日。
她僵着脖子，故意跟没看见似的，朝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安安！”
朱国雄摇下车窗叫她。
朱安安停住脚步。
朱国雄从车上下来，走到女儿跟前：“听说你今天遇到坏人了，怎么样，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朱安安冲父亲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小时候和妈妈被人绑架，绑匪要一百万，可我爸一口拒绝——就这样我都死不了，还怕这？”
朱国雄默然。
女儿的态度，早在预料之中。
“你搬回来住，女孩子在外面总是不安全，你搬回家里来，爸爸保证不管你。”他沉声道。
“不必了，我早就没有家了！就算以前有过，也在妈被绑匪开枪打死的时候，一起没了！现在那个地方，不过是套豪华别墅而已，住在里面的那个人，他不是我爸，是害死我妈的凶手！”
“安安！”
“放手！别逼我报警！”
她尖声道，望着父亲，眼中满是彻骨的恨意。
朱国雄僵硬放手，看着女儿冷漠地绕过自己，大步走向逼仄的出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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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旧校场街废车场。
四组刑警，分别堵住废车场外的出路，队长肖佑华带着徒弟雷剑锋亲自守在大门口。
绑匪葛顺鑫的叫嚣声从屋里传来：“我再说一遍，老子要钱，要车！一个小时内准备好一百万，一辆加满油的车，一路上不许设任何关卡！不然的话……”
伴随着一声女子的尖叫，葛顺鑫声音陡然转厉：“姓朱的为了一百万，连自己老婆女儿都可以不要，你们人民警察，老百姓的命不会不管吧！”
肖佑华忙通过扩音器道：“葛顺鑫，你千万不要伤害他们！你的要求我已经听到了，也已经报上去了，但一百万不是小数目，你总要给我们一点时间准备！”
“你们慢慢准备！ 别忘了，我手里可是有两个人质，一小时后，我要是见不到钱和车，你们猜，我会保大还是保小？哈哈哈……”
“葛顺鑫，你别激动，我们警方答应的事情是作数的，钱和车都已经在准备了，你也不想最后什么都得不到，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闭嘴！现在是我命令你，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喊话仍在继续。
一旁，雷剑锋紧挨着肖佑华，低声问：“师父，难道真的答应他的条件，就这么让他这么跑了？”
“见机行事吧，人质安全之前，一定不能轻举妄动！”
他看了眼葛顺鑫所在的小屋，冷静分析道，“剑锋，现在他人在屋子里，同时控制两个人还比较容易，但这里你也看到了，外面车子根本开不进来，也就是说，等一下他要上车，就必须同时带着两名人质从屋里出来，那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顿了顿：“开过枪吗？”
雷剑锋迟疑摇头。
肖佑华捏了捏他手里的枪，只觉他手心一片汗湿：“别怕，凡事都有第一次，一会儿你掩护我，师父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