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失控地抽搐,每一寸肌肉都绷成坚硬的铁条,又猛地弹开,如同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
意识被撕成碎片,卷入无法抗拒的黑暗漩涡。最后烙在视网膜上的,是办公桌上那个呲呲溅射火星的插座、泼洒开的咖啡液,正如她支离破碎的人生,正蜿蜒流过键盘,漫过那份……永远也改不完的PPT。
真他妈……够了。
嗡鸣。
不是城市永不疲倦的车流,也不是电脑主机过载的低啸。
是某种更喧闹、更人间烟火气的声响。锣?鼓?一把极高极亮的嗓子,穿透嘈杂,唱着听不清词却莫名欢快的调子。
冷意从身下传来,地板的触感坚硬陌生。
她猛地睁开眼。
视野先是模糊。天花板上悬着一盏蒙尘的钨丝灯泡,光线昏黄,鼻尖萦绕着老旧家具与油炸食物的混合气味——像是过年时才有的味道。
“快看!妹妹醒啦!”
不知是谁嚷了一嗓子。
她艰难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几张凑近的脸——关切中带着孩童式的好奇。视线向下,她看见了自己摊开在褪色红漆地板上的手。
小小的,白嫩,手背上还有几个可爱的小肉窝。
……这不是她的手。
那双因常年敲击键盘和浸泡消毒水而关节粗大、皮肤粗糙的手,去了哪里?
心跳如擂鼓。
她猛地试图坐起,身体却异常沉重笨拙。视线慌乱扫过周围,最终定格在对面组合柜的玻璃拉门上——模糊的倒影里,映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厚棉袄,顶软茸茸的短发,脸颊圆嘟嘟。
玻璃中那双眼睛,极大,漆黑,盛满了全然的懵懂与……惊骇。
那是谁?
“哎呀,准是刚才玩迷糊了,摔一跤就睡着啦!”一个系着油腻围裙的妇人笑着走来,轻松把她抱起放到沙发上,“晚晚看春晚,电视里唱歌呢!”
电视。一台厚重的、闪着雪花点的彩电。屏幕上,一个穿亮片西装的男人正情绪高昂地又唱又跳。
“今儿个真呀么真高兴~”
1995年春晚。蔡国庆。《今儿个真高兴》。
她低头,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穿着灯芯绒棉裤和红色小棉鞋的腿。肉乎乎,短得离谱。
不是梦。
那杯打翻的水、电流撕裂身体的剧痛、加班到凌晨三点的眩晕、丈夫理直气壮甩来的脏衣服、孩子的哭闹……
全都碎了。
被那一阵电流击得粉碎。
然后,她被塞进了这具……四岁的、1995年的躯壳里。
狂喜还来不及涌起,巨大的荒诞与疏离已先一步攫住了她。她盯着那两只小肉手,一动不动——灵魂在这逼仄的幼儿身体里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出口。
不对……这仿佛是老旧相册里瞥见过无数次的“家”。这陌生又熟悉的妇人是谁?
是穿越?是重生?还是一场荒诞的恶作剧?
她试图开口,发出的却是一阵奶声奶气的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