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哲灵目光有些冷了，端起一杯shoot跟邓华雄磕了一下：“哥有心了，但今天确实没心情。”
邓华雄神色缓和了些，也跟着抿了一口：“这杯我跟了，你以后呢，要玩女人也好，玩男人也好，只管跟我说一声，我保证货色干净。要雏的还是要熟的，一句话的事儿。”
刘尚的解围电话终于打了过来。谢哲灵笑了笑，不愿再在这烂摊子里多做纠缠：“心领了，但今晚我有事，秘书追在我屁股后面撵到楼下了，不走不行。你们尽兴。”
说完，谢哲灵大踏步地走出Shine。
走到门口，空气突然变得干净很多，谢哲灵站在门口缓了一阵子，让夜风把身上的酒气带走。他掏出手机，一面走向停车场，一面打开应用叫了个代驾，不料眼前突然出现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谢哲灵环顾了一下四周，前后无人，确定对方拦住的就是自己，问道：“找我？”
那人点点头。
谢哲灵没在意：“那去找我助理约个时间，我不认识你。”
那人连忙说道：“谢哥，我是阿竹。”
谢哲灵微微眯起眼：“刚才那个阿竹？”
这会儿眼前的年轻人应当是卸了妆，长相跟刚才包厢里精致修饰过的样子有所不同，加上停车场光线昏暗，谢哲灵一时间竟没认出他来。
果然，阿竹点点头：“哥，我觉得你喜欢自然不做作的，就把妆卸了，这样行吗？”
谢哲灵没评价，心里却还是佩服这小子的化妆技术，无关轮廓变化不大，可这么一看，眉眼竟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见他不肯离去，谢哲灵道：“你什么模样与我无关，找我有事吗？”
“邓哥说，让我来找你……”
谢哲灵向来不愿与陌生人纠缠，已经非常不耐烦了：“从刚才我迈出大门的那一刻开始，今晚这个局在我这已经散了，你可以回去了。”
可阿竹扭捏了一会儿，才满脸为难地道：“不行，哥，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他不会叫我好看的，要不，要不你就让我陪你一会儿……”
看着这张雌雄莫辨的面孔，谢哲灵的头又不可控地疼了起来。
但面对一个专业牛郎的撒娇纠缠，谢哲灵黔驴技穷：“我不喜欢男人，你懂吗？”
阿竹明显不开窍，翻开自己包里的一堆化妆品：“哦，那刚才是我误会了，我再化个更好看的妆，您跟我说说喜好和要求？”
“……”
说话的功夫，谢哲灵已经逃也似的钻进了车里，此时更是耐心尽失，猛地按了声车喇叭：“滚！”
阿竹被这贴脸的一声喇叭给震懵了，手里的化妆包稀里哗啦落了满地，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害怕地蹲在车前，手足无措地捡着。
谢哲灵倒车后绕开了他，打满方向盘开出了几米。但从倒视镜里看见阿竹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可怜巴巴地捡着满地的零碎，谢哲灵又想起那人刚才被邓华雄为难的话，心里也不是滋味。
妈的。
阿竹刚要捡起最后一支睫毛膏，却有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先他一步捡起来。他惊讶地抬起头，只见谢哲灵不知什么时候下车走了过来，替他捡起睫毛膏，又皱着眉头扔给他。
“上车。”
阿竹愣了两秒，赶紧拎着小包开门上车。
而谢哲灵心烦意乱绕道驾驶室，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他想，谢哲灵，是因为谁，让你真的开始和一个与毫不相干的穷人共情了？
面对谢哲灵的折返，阿竹自然是受宠若惊，捧着满袋子的东西，眼睛亮闪闪地道：“谢谢哥，我就喜欢你这种好心肠的帅哥。”
谢哲灵无语问苍天，本想做了好人好事赶紧跑路，听到这话，又不受控制地想要把人踢出车外。
为了不让阿竹继续过界，他岔开话题道：“你喜欢男人？”
阿竹狡猾地眨了眨眼：“可以这么说。”
顿了顿，谢哲灵又问：“女人呢？”
阿竹认认真真地向想了一会儿，陷入了回忆：“曾经喜欢过。初中的时候喜欢过同桌女孩儿。”
短暂的沉默，谢哲灵看到自己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好似在做什么挣扎一般，最终骤然松开，妥协。
他说：“聊聊。”
谢哲灵忽然想听听他的故事。
可阿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好啊，在哪聊？前面右转有家希尔顿，或者再往前一点，就是宝格丽酒店。”
谢哲灵一个急刹踩在路边，纵使再好的耐心也受不了阿竹这种不拐弯的脑子。他咬牙切齿地道：“我说的是纯聊天，说话，发言！不是要干那些有的没的！”
阿竹咂咂嘴，再次犹豫道：“呃，其实，其实两个男的一般不会查出有什么问题，说是合作伙伴就行。”
“……”谢哲灵沉默了，开始后悔自己勿以善小而不为的这个举动。
阿竹从他越来越黑的脸色里，读出了自己确实是有些误会，连忙改口：“咳，该说不说，现在时代变了哥，喜欢男人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怕传出去风评不好吗？”
谢哲灵怒瞪他：“谁说我喜欢男人？”
阿竹毫不畏惧地看着他，反问道：“你不喜欢男人？那你三更半夜刺探我的取向，又要跟我纯聊天，能聊什么？不就是想咨询这事儿吗？”
谢哲灵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这小孩真是太会察言观色了，不愧是在Shine工作的人。
话到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谢哲灵干脆直接问：“那你……”
他忽然觉得喉咙发干，“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
没想到仍觉得难以启齿。
阿竹笑嘻嘻地喝口水，一脸坦然：“哥你放心。我懂规矩的，不然我也不会在Shine干那么久。我说你听就行，你要愿意问就问。我在初中的时候喜欢女孩，还追过她呢，但因为我这长相……”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班里的人都说我是变态，说我是娘娘腔，合起伙来欺负我。”
谢哲灵没忍住，又看了阿竹一眼，心说那个谁……不会也有这种被霸凌的经历吧？
“我当时哪懂这个，就一心追我同桌的女孩，可她也把我看成变态了。那时我们学校的食堂没有餐桌，大家都自己带饭，我就想着帮她带盒饭，结果她都吓死了，不敢接不敢碰，觉得我身上有细菌……”
谢哲灵听得皱起眉来。
“反正上学的时候就浑浑噩噩地过呗。后来又遇到过对我好的男的，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结婚，之后我就看开了。”
阿竹自然得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们这一行，说白了就是男男女女之间那些事。久而久之就发现其实男人女人都是人，有好有坏，和人品比起来，性别倒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的感情——”
阿竹伸出手指想点谢哲灵的胸口，又被他的目光吓退，反而讪讪地点了点自己：“你心里怎么想的，什么感觉？是真喜欢吗？性别或许不同，但爱是一样的，没必要因为喜欢男，或喜欢女就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其实你去问问，有好多个人都不清楚自己的性取向，明明心里有答案了，因为面子不敢承认，可说一千道一万，只不过是喜欢一个人，到底有什么错呀！”
谢哲灵一直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听阿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好多，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
故事有点波折，可和想象得也没多大出入。电影做多了，什么离谱的情节没见过，这点经历对他来说也只是听过就忘，可其中几句话却说得他愈发心烦意乱——
只是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
真是这样吗？
无论这个世界如今怎样了，可至少在他的世界，他们的圈子里，他和李成迪绝无可能。
就算他们真的……那张瑞瑶又怎么办？身边的人又会如何去看李成迪？
谢哲灵神色恍惚地望着窗外，镜子上映出了阿竹的倒影，那张年轻漂亮的、从纸醉金迷之地浮出来的面孔。
他做不到像阿竹这样随性洒脱。
他是个商人，时刻紧绷着一根神经提醒自己要有明确的计划和目标，要永远朝着利于最大化的方向奔，而虚无缥缈的感情是最无足轻重的存在。
纵使早知道了这个答案，彻底认清时，谢哲灵觉得，心中仍是难免苦涩。
阿竹见谢哲灵又不说话，以为自己讲得不好，也有些灰心：
“哥，我没什么文化，都乱说的，你别在意啊。像我这种人，阶层比较低，考虑的事情也很简单，你，你一看就有钱又高贵，什么麻烦肯定都能自己解决！”
谢哲灵摇头，语调平静地道：“不，今天谢谢你。”
阿竹不解：“啊？”
谢哲灵看着他，就像是一面完全相反的镜子，把他心中不敢面对的东西就这样明晃晃地照出来，给他看。
这一天晚上，谢哲灵改变了他的想法：曾经他觉得为了自己，他不能爱上李成迪；现在他发现，为了李成迪，也为了身边其他人，他更不能让自己在这种感情中沉溺。
最好的结局或许正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就这样继续走着正常的人生，互不打扰，才是最好。
谢哲灵拍了拍阿竹的肩：“回去吧。人和人不同，走的路也不同，你既然清楚自己的，就不必自怨自艾低自分高低贵贱。爱无分别，人也一样。”
虽然在认识李成迪前，他并不这样认为。
问题没解决，可心中的重担好像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轻了些。
有了这样的想法，至少他们不再是“两个世界”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