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迪今天本就忙店里生意忙得屁股冒烟,又折腾了这么一出女厕所突发事件,心累得很,没有闲暇再去伺候谢大少的刁钻脾气。
她打心眼里生出一股不耐烦,二话不说,看都不看谢哲灵,转身就走。
“干嘛去?”
谢哲灵起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懒得搭理自己,又是一股酸麻的悔意涌上心头。
“跟你说话呢!”
他又追了一句,可李成迪干脆就跟没听见一样,那背影利落地走远了,谢哲灵才明白什么叫悔不该当初。
他终于卸下伪装,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去,一把抓住李成迪的手腕:“哎!”
李成迪这才满脸无语地转过身,却不吭声。
谢哲灵被对面似笑非笑剜过来的一眼给治住了,吭哧半天,硬着头皮老实开口:“……那天,对不起。”
“……”
李成迪上下扫了他一遍,心说不愧是天之骄子霸道总裁,为自己说错的话道歉都如此艰难勉强且不具诚意。
谢哲灵见状纳闷,还以为她没听清,干脆厚着脸皮又重复一遍:“我说那天的事……”
“哦,然后呢?”李成迪打断了他,扭了扭腕子,将谢哲灵不轻不重地甩开,“谢先生还有其他事吗?”
谢哲灵哽住了。
她看着谢哲灵这幅不尴不尬的样子,明白想要这种人放下身段的确是件难事,故而还是那种浑不在意的笑:“谢总别是怕我私底下跟瑶瑶告状吧?放心,我不是那种背后嚼舌根的人,咱俩的小吵小闹传不到她耳朵里,你不必在意。”
谢哲灵脑子空白了一瞬:“什么告状……你以为我道歉是为了她?”
这下倒换成李成迪不解了,她认认真真地思索了好一会儿:“不然呢?抛开瑶瑶,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关系吗?”
谢哲灵记得他发小范易这样评价过自己:天塌到眼前也绝不低头,脖子比钢筋还要坚挺。
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这破天荒的一次低头,换来的竟然这样的怀疑?
李成迪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实事求是,想不到又触了谢总哪片逆鳞。可自从上次争吵后,她也不愿再探究此人的心思,只是尽到了最基本的礼貌:
“今天谢谢帮忙,店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然后她就真走了。
谢哲灵呆若木鸡地在远地僵了半天,垂头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艰难地扯出一抹难看的笑。
李成迪。他就要把这个名字狠狠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你是真的克我吗?
谢哲灵带着一肚子纷乱思绪上了车,却不打火,反而放到座椅、按键打开天窗躺着发呆。
天上的云被风吹得一丝不剩,只剩下干净纯洁的浓黑的天。谢哲灵难以自控地又想起了那小子黑漆漆的眼睛,心里也两个声音不断响起:刚才应该给她好好道个歉的?另一个声音紧跟着反驳,道歉又怎么样,还不是同样的结局?
还有,为什么那小子偏偏是个穷人呢?是穷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是个男人呢?
况且还不是个十分男人的男人。
男人么,就该有个肩宽腰窄一米八的样子,像李成迪那种细狗也就能骗骗看脸的年轻姑娘。
而后谢哲灵就意识到,自己把自己给一扫帚扫进小姑娘堆里去了,挫败地搓了搓脸。
纷扰的思绪牵动着疲惫的神经,谢哲灵觉得,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关系到了“感情”二字,都会变得复杂难以想象。
所以他一直醉心工作,对婚姻恋爱等事敬谢不敏——工作再难,总还是能根据人脉,或是金钱,找到破局翻盘的方法。
感情则不然。
一提到工作,不知是不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心声,好巧不巧,一通需要逢场作戏的电话就这么打来了:
谢哲灵看着手机上闪烁的“邓华雄”,皱了皱眉头。
生意场里,总有那么一两个烂朋友,你心里厌恶却不能翻脸。因为多十个朋友的相助,也顶不过多一个敌人所带来的后果严重。
听筒那边叽哩哇啦嘈杂声音响起:“喂,哲灵,赶紧来Shine。我听说你都摆平本世纪最难搞定的富家女了,真不够意思,我居然今天才知道!还是不是兄弟,赶快过来自罚三杯!”
谢哲灵闭了闭眼睛,把天窗重新关好,说道:“今晚就算了吧,圣诞节,在家清静呢。”
邓华雄不高兴了:“呦,这么快就妻管严了啊。这不行啊,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何必把女人弄成了个紧身衣,自己也怪难受的。赶紧过来,都等着你啊。”
说完那头挂了电话。
谢哲灵厌烦地叹了口气,脑海里飘过这位二代不到一米七的细狗身姿,还有纵欲过度黄白交加的脸色,不由叹道,纵使同是细狗,差别也真是天上地下。
Shine是A市二代们聚会的定点酒吧之一。
午夜十二点,店内气氛正酣。高台上DJ摇头晃脑地转着碟,整个酒吧沉浸在震耳欲聋嘶吼声里。
炫目迷人眼的舞池中,人们好似一只只不知疲惫的提线木偶,在灯光下一遍遍地发泄着最不加掩盖、最原始的疯狂。
灯光摇摆,烟酒刺鼻,谢哲灵面无表情地快步穿越人群,仿佛与这个群魔乱舞的世界格格不入。任谁也想不到,十年前他也曾沉迷在这样的迷乱世界……现在却几乎快要忘记当时放肆疯狂的理由了。
脱胎换骨可能真的只需那么一个瞬间,比如一场等待生命奇迹的车祸。
七拐八拐地走到邓华雄定的包间,一看邓华雄两眼呆滞,两腮通红的模样,谢哲灵就知道这人喝高了。
旁边坐了一群衣冠不整的女人,正围着个骰子盒看输赢。其中一两个已经快要“衣不蔽体”,估计赌得就是脱衣服。十年过去了,这么烂俗的玩法倒是一点没变。
谢哲灵本来就是只想过来打个招呼,给足面子再撤,大家脸上都好看。
他早已不是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对声色场所毫无好感。而邓华雄对他来说,也只是“不能得罪”而已,而非“需要深交”。
毕竟,不能将钱有效转化为再生资本的富二代,是很快会被淘汰的。
邓华雄已经喝的烂醉,谢哲灵上前寒暄了几句,勉强露了个笑脸就打算找个借口脱身。谁知刚抬脚,邓华雄却往回扯了他一把,让他险些绊倒。
这不知好歹的醉汉一手搭在谢哲灵肩上,一手指着旁边那群莺莺燕燕,笑得贼兮兮:“来来来,谢哲灵,你猜猜你猜猜啊,这小妞堆里头现在混进来一个男人,你猜猜是哪个?”
李成迪本就厌恶邓华雄,这种近距离接触更让他无法接受。他冷漠地拍开他的手,敷衍地扫了一圈那些个浓妆艳抹的男男女女,直言:“看不出来。”
邓华雄哈哈大笑。昏暗的灯光下还是能见到他敞开的大嘴里颤动的扁桃体,让人恶心。
他怪声怪气地道:“谢哲灵,这就说明你玩得少了!”
邓华雄说着,朝其中一个勾了勾手,愈发洋洋得意:“现在这样的货才算尖货呢!知道为什么吗?玩女的玩腻了,玩男的也玩腻了,现在流行这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中性风!阿竹,快来给谢总瞧瞧!”
谢哲灵胸口发闷,下意识地朝远处挪了挪,不着痕迹推开邓华雄的猪手。可那名为阿竹的年轻人却还是乖顺地靠过来,黏黏糊糊坐到了他的旁边。
他骤然沉下脸,刚下呵斥,却看着这张面孔愣住了。
拜电影制作所赐,谢哲灵还曾对化妆有过研究,阿竹明显对化妆十分有研究,化着一套非常“心机”的,也是现下流行的伪素颜装,眉毛鼻子眼睛无一不精致,却精致得极其自然。
最重要的是,“他”生了一张称得上帅气,也称得上漂亮的面孔,加之年龄不大,那股蓬勃的青春气息呼之欲出,在这声色犬马的名利场中显得尤为清新脱俗。
谢哲灵感到自己的心脏轻轻一颤,可好在,好在阿竹的眼神虽然纯,却到底掩不住浸淫在花花世界已久的谄媚,丝毫不如那人一般清澈纯粹。
谢哲灵浑身不舒服地轻咳两声,也有些不太确定了:“你是男的?”
阿竹大大方方的一笑:“哥,你想我是男的,我就是男的;你要喜欢女的,我就是女的。”
这几年谢哲灵沉迷工作,交集应酬也大多会去正规的商务场所,没想到外面世界如今已经男娘扶她横行。
他的想象力至今还停留在某些导演爱潜男演员的层级,但没想到人对刺激的追求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邓华雄像是秀完了自己最新研发产品一般满足自得,跟谢哲灵说道:“兄弟,怎么样?够新鲜吧?”
谢哲灵觉得自己再也呆不下去了,掏出手机频频查看,做出公务繁忙的样子。可身边这阿竹是个十足没眼力见的,不但没有识趣离将脸凑过来跟谢哲灵一起看手机。
谢哲灵烦透了:“开一瓶酒你拿多少提成?”
阿竹愣了一下,缩回脖子,大眼睛眨了眨,没有贸然接话。
“到外面给我单独开个台,几瓶酒随便你开,现在,离我远点。”谢哲灵眉头紧锁,压低嗓子道。
阿竹悻悻地走了,邓华雄见此打了一个酒嗝,撇嘴道:“兄弟,你到底怎么回事?要说你这十来年,没找女人谈过一场恋爱,大伙儿以为你玩男人,可也没见你带哪个男人出来给大伙儿瞧瞧。”
“我——”谢哲灵刚要开口,又被对方一挥手,挡了回去。
“咱这弄不清你咸的淡的爱吃哪一口,所以今天我一看现在有阿竹这样的,脑子里第一个就想到你,哥们儿这么仗义,谢总不领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