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谢哲灵鬼鬼祟祟的样子,刘尚不理解,但是大受震撼,也不得偷感十足地跟着自家上司发疯,尾随一位几天前“辞职”了的员工,一路下楼,来到街角处的小咖啡馆。
谢哲灵意外地停下了脚步,看着李成迪在里面忙忙碌碌地招呼,一副老板的架势。
“老板!”有客人在黑暗里喊,“续杯!”
“诶!”李成迪十分自然地回应,提着热水壶走过去。
老板?!
谢哲灵瞪大眼睛,这厮不是前几天还在自己面前穿着脏衣服送外卖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咖啡馆的老板了?!
谢哲灵刚想问,可经验丰富的他扫了眼这咖啡馆的大小、风格,心里多少也清楚了:这是个连锁咖啡店掌控市场的天下,这种卖情怀为主的小店一般很难存活,光是商铺的租金就能压死人。
虽然离谱,但也不是没可能,想起这小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劲儿,谢哲灵思索着,心说这难道是传闻中的“为爱发电”?
不过要靠打零工送外卖来养活咖啡店,这也太癫了吧!
但看了一会儿,谢哲灵就被这家店的氛围感染了。
老式的胶片机、年代感十足的黑白电影,客人们的素质也不差,大家都安静地看着电影,偶尔几声低语。
上面的电影他认识,经典的《乱世佳人》。谢哲灵的注意力本都在李成迪身上,可瞟了几眼电影,也不知是不是受气氛影响,竟然渐渐看得入神。
他以前也是喜欢看电影的,偶尔没有工作的夜晚,一个人一杯酒,一部老片,在交错的光影下沉沉入睡,是他难得安宁的夜晚。
可商业片做多了,竟无端生出了一股厌烦。他已经很久没想今天一样,静静地欣赏一部老片了。
刘尚陪在旁边,浑身别扭得难受,他本想说谢总想看个老电影、喝杯咖啡进去做就是了,何必在外面偷偷摸摸地惹眼?
可见谢哲灵看得上心,一时又不敢打扰,只得硬着头皮对好奇的路人报以尴尬尴尬微笑。他眼见着李成迪被外面的响动吸引,好像是相熟的柜员满脸惊恐地躲了过来,仿佛李成迪极具安全感一般扯着她的衣服,慌张地诉说着什么。
李成迪神色渐渐凝重,轻声安抚,便跟着女柜员去了。
等谢哲灵回过神的时候,李成迪人已经不见了。
他如梦初醒,脸色难看得不行,仓促地环顾四周,一旁的刘尚才弱弱地提醒:“谢总,您找那姓李的吗?”他往不远处抬手一指,“在那边,好像出事了。”
女洗手间外,围观的人稀稀拉拉,哭哭啼啼的柜员仍在抓着李成迪抱怨:“关键时刻保安都哪儿去了啊?我从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事,变态!”
李成迪拍了拍柜员的肩,朝着洗手间里探头,想了想,还是进去敲了敲一个隔间的门,低声道:“先生,出来吧,我们都看见了。”
里面却没有回应。
女柜员见状,继续骂骂咧咧。李成迪谨慎地俯身,确实下面看到了一双属于男人的脚。
谢哲灵赶来时,简单了解了当下的状况——女厕所有男人神色慌张地躲了进去,再没出来,被所有人认定为变态。
确定洗手间里除了那男人再没其他女性顾客后,谢哲灵吩咐刘尚赶紧去找那关键时刻不见踪影的保安,也跟着走了进去。
李成迪的声音已经变得冰冷严肃,隐隐带着一股威慑力:“再不出来,我们就找保安实行强制手段了。”
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在犹豫,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谢哲灵看着,叹了口气,心说怎么哪儿都有你?
他轻声道:“我来吧。”
李成迪敲门的动作僵住,惊讶地转身。
四目相对间,那日的不愉快再次浮上心头。李成迪心中对谢哲灵的厌烦没有散去,可不知怎的,看到眼前他这副明显大病初愈的憔悴模样,也决定在这平安夜的今天,懒得和他计较。
事故当前,两人虽没一笑泯恩仇,却也没孩子气地纠结过往。想到谢哲灵是总经理,李成迪也不和他争。
“确定里面有男人?”谢哲灵简短地问。
李成迪点头。
谢哲灵对她十分信任似的,也不再追问,只是一手插着口袋,也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张口却一副懒洋洋的流氓腔调:“里面的听着,两个选择,第一,你自己出来,咱们私底下好好谈谈,事情也算好解决,第二……”他声音多了几分嘲讽,“现在就报警,然后现场开个直播,手机伸进去拍拍您的尊容,帮您在社交平台上长长脸。”
里面的呼吸声明显急促起来,这是怕了。
李成迪抱臂看戏,心说不愧是谢总,可真是个狠人,却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又过了片刻,里面传出一个惊恐年轻的男声:“我、我们出来……”
谢哲灵、李成迪都是一愣:我们?
片刻间,隔间里的人终于磨磨蹭蹭地出来了:竟是一男一女,都收拾妥帖了。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两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十几岁的中学生。
李成迪、谢哲灵对视一眼,谢哲灵思索片刻,给刘尚打了电话,让他带着保安把门口的人都驱走,又等了一会儿,才带着两个小孩去了办公室。
直觉告诉他,这事有内情。
见他没大张旗鼓地把两个明显支支吾吾的孩子带出去,李成迪眼里多了些了然,也配合换上了一副苦口婆心,俯身看着这两个惹祸精:“说吧,怎么回事?”
谢哲灵却倚着墙,冷遮脸,跟个严刑逼供的黑社会似的,瞪得两个孩子不敢说话。
李成迪无语,只得转头啧了他一声:“把那流氓味收收,要么就出去等着,你在这吓唬谁呢?”
谢哲灵被吼得一愣,眼中浮现几分难以置信,却还真怒目圆睁地撇过头去,不吭声了。
两个孩子也被逗笑了,在李成迪鼓励的目光下,男孩脸红得好像滴血,却还是坚持站在女孩面前,磕磕巴巴地道:“我们,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嗯。”李成迪耐心地应着,“你慢慢说。”
“是我,我那个……生理期突然来了,他来帮我送卫生巾……”女孩终于鼓起勇气,抢先出了声,“他真的不是变态。”
李成迪反应过来,看着仍被男孩紧攥在手里的卫生巾,顿时哭笑不得:“怎么不找别的女生帮忙送?”
男孩吓得都快哭了:“我,我拿着这东西说不出口,我还在门口喊她了,确认没人我才进来的,想着送完就跑……”
结果就这节骨眼上进来人了。
一场乌龙。
谢哲灵期间却忍不住别过脸,偷瞄李成迪,今天的她又是另一番模样,不是平日里和自己你来我往的杠精,反而……意外的温柔。
李成迪觉得就这么简单的事,也无话可说,干脆请示商场的大老板:“谢总,你怎么看?”
谢哲灵目光还黏在李成迪身上,闻言连忙不自然地收回来,又再次板起脸,对这两个孩子伸出手:“身份证。”
虽然没什么坏心眼,但这个年龄,多少该给点教训,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两人一动不动地低着头。
谢哲灵啧了声,又重复了一遍:“身份证。”
两人低着头仍然没说话,也没递身份证过来。
谢哲灵问道:“没身份证?未满十八周岁?学生证有吗?哪个学校的?”
两人被他这模样吓坏了,似是要把沉默进行到底。
谢哲灵依旧冷着脸:“不说是吗?消极抵抗是吧,还是觉得丢脸了?那去警察局说吧。没满十八周岁肯定满十六周岁了吧,已经是完全刑事责任人了。”
李成迪偷偷看了谢哲灵一眼。今天的谢哲灵穿了灰色毛衣,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双排扣风衣,居高临下的王霸气场真是一般人学不来的。
李成迪想到自己还用法律条款威胁过人家,其实人家法律学得比自己还好,说起来真是有些丢人啊。
小男孩不禁吓,在谢哲灵的补补紧追下终于带着哭腔求饶:“我错了,放过我们吧!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进女厕所了!”
谢哲灵终于被他们这懵懵懂懂的模样逗出了一丝笑意,目光却落在男孩护着女孩的手臂上,故意道:“男女朋友?”
两个孩子的脸红得不能再红,齐刷刷地开口反驳:“不是!”
李成迪啼笑皆非,见这两个孩子真是快要哭了,终于配合谢哲灵唱起了红白脸:“行了,是不是的自己心里知道。但你们这个年龄……今天我祝你们玩得开心,可学业才是最重要的。你们如果真的……”
她仔细斟酌了下用词:“真的为对方着想,就先把书读好。”
两个孩子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耷拉个脑袋,蚊子似的哼哼了几声。
谢哲灵向来雷厉风行,眼里容不得“不上道”的蠢人,便又没好气地道:“话就说到这,作为全国十大杰出青年之一的优秀市民,我已经履行了公民的基本道德义务——我时间的珍贵你们想象不到,你们最好不要不知好歹,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课。行了,走吧。”
李成迪听得暗中龇牙咧嘴,心说这人可真欠揍啊。
可这位平日里张口闭口动辄将“阶级”挂在嘴边的少爷,竟然能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做开解人的知心大哥?
她不由对谢哲灵这捉摸不定的人充满了疑问:究竟哪个是真实的他?还是哪个都是他的一部分?
看着两个小孩挤在一起拉手落跑的背影,李成迪不由暗中感叹:青春可真好啊。
两个孩子一走,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只隐约能听见外面传来的袅袅的音乐声,场面有些僵冷——可实际上,纠结的只有谢哲灵一个人。
李成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情冷暖都见过了。当初刚开始做兼职的时候,甚至遇到过有人真如电影般浮夸,把小费往她脸上甩。所以谢哲灵那天的几句话对她根本不具备什么杀伤力,忙起来就抛在了脑后。
况且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为了点小矛盾就针锋相对,经历了这么件事后,大可以直接翻篇。
可谢哲灵这人,心里明明千百遍地轱辘着该抓住时机道歉的话,一张嘴却又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是属砖头的还是怎么着?哪里缺你,你往哪儿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