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谢哲灵这个大名鼎鼎的工作狂,难得地没有按时出现在公司。
他把所有的工作,能推给刘尚的推给刘尚,推不掉的就延后,把自己与世隔绝在空荡荡的家里。
为了保证静心寡欲地冷静思考,他不允许任何人来干扰他的思路,就连平日里来打扫卫生的钟点工阿姨也被通知放假了。
谢哲灵每天躺在床上,都会一遍遍地向自己确定:是否有恢复?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臭小子?
可每一次的质问,无一例外换来的依旧是胡思乱想。
然后谢哲灵开始变着法子的折腾自己:他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把自己埋在注满了水的浴缸里。他竭力找回曾经那个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谢总,可往往在他最专注的时候,那张笑脸总会出现在脑海的正中央,像是一副挑衅的表情等着他举白旗投降。
每次想象到这样的脸,他都会像一个失败者一样,从跑步机上跌落、在水中窒息。
挫折感,重大的挫折感,是这几天谢哲灵生活的关键词。
到了第五天,谢哲灵终于决定结束自己的休假,
虽然这五天不见成效,可作为一个公司的领导、老板,他不允许自己过度的放任。就像地球还要转动,公司的业绩仍需发展,而他的肚子……
折腾饿了,也不争气地发出了挨饿的信号。
从昨天开始,谢哲灵就一直没什么吃饭的心情,脑子也跟着昏昏沉沉。可一向自诩健康的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想着吃了饭就又会和以前一样精神百倍,这不就攒到这一顿吃了么。
他随手给刘尚发了条“胡汉三”即将杀回去的消息,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刘尚立刻感激涕零,并且给老板定了三张常年位居“谢哲灵钟爱炉烤意式披萨TOP1”的披萨。
苦等了半小时,门铃终于响起,谢哲灵起身的一瞬两眼发黑,险些栽倒过去,却还是强撑着身子去开门。
门外传来一个莫名熟悉的声音:“您好,外卖到了!”
谢哲灵开门的手僵住,心说自己这是又幻听了?怎么这几天随便出来个声音都觉得是那小子了。
他狐疑地将门打开一条缝隙,映入眼帘的是微微垂这头,提着袋子的外卖员,对方戴着个遮了风镜的头盔,看不清脸。
谢哲灵的一颗心还没悬好,这人就抬起头来:“来,这是您的外卖……”
话没说完,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看着李成迪的这张脸,谢哲灵心里想的是:到底是孽缘还是我真的出现幻觉了?
看到谢哲灵的这张脸,李成迪想的是:邪,太邪了,怎么又遇见这厮了?谢总是她阴魂不散的打工背后灵吗?
看着面前男人愈发怪异且不悦的脸色,李成迪恍然反应过来——哦,自己这是又被顶头老板发现在外兼职务工了。
本来就不是正式员工的李成迪,原本不该为抓包的事发愁,毕竟连五险一金都不给上的工作,就算霸道总裁也管不到她头上来。
可麻烦就麻烦在自己上次是给王进顶包,不但整个组替她打掩护,说她是正式员工,更是进一步给她拱上了负责人的位置。
那这就难办了。
李成迪一步错步步错,一想到为了圆上次的谎,又得在谢哲灵面前做小伏低了,心里就止不住地就头发。
孽缘!孽缘啊!!!
她转头就想跑,丢下一句“吃好喝好用餐愉快”拔腿就往电梯前溜,不出所料地听到身后人的咆哮。
“李、成、迪!”
谢哲灵气血上涌,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看见这小子扰乱自己心智,将自己折磨得夜不能寐,到头来人家竟然和没事人一样,心里就这么窝火。
更何况他们CQ有落魄成这样吗,好歹也是个影院放映团队负责人,大冷天的出来跑外卖算怎么个事?
“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这滚滚的杀气惊得李成迪背后发凉,她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头,刚想应一声,却见摇摇欲坠的谢总好似被这一嗓子吼光了为数不多的真气,整个人哐当栽倒在地上。
什么是麻烦?
棘手的工作?不想处理的人际关系?还是恋人难测的心思?
李成迪觉得,上述所有,都不如此刻挂在他身上的一个谢总。
谢哲灵晕了,但没全晕,身子软了,嘴却硬得很。李成迪好心好意地撇下工作,扛着他进了屋子,却被他那没几丝力气的乱拳一通拍打:“谁要你碰我了,你给我放开!”
李成迪面无表情地瞟了谢哲灵一眼,心说放开?煮熟了的面条都比你站得直,放开你站得稳么?
可谢哲灵好歹是个身高已超一米八的成年男人,就算再没力气,他不配合,李成迪也很难将他扶回屋子。
她垂眼看了看,猜测谢哲灵是发烧发得厉害,否则怎么整张脸都红彤彤得骇人。可她伸手贴了贴谢哲灵的脑门,奇怪,也不烫啊,怎么脸这么红?
于是她耐着性子安慰:“谢总,您先别动,有什么话咱躺好了再说。”
谢哲灵被李成迪摇摇晃晃地扛着,鼻尖似有似无地划过她的脖颈。
香。
……不行。
谢哲灵险些把牙给咬碎。
再这么下午这五天的苦全都白挨!
于是谢哲灵又开始用足了满身的劲儿扑腾,怒视李成迪的眸子冒着丝丝寒气:“李成迪,你再不放开我要你好看!”
李成迪在心中拼命嘀咕,这是病人,我不跟病人一般见识,手上不动声色地又加了几分力气。
谢哲灵从小到大就没被人如此忽视,说出的每个字到了李成迪那竟都成了耳边风,惊怒交加间,反手捏住李成迪的下巴,森森地道:
“我的话你没听见么?我说——”
李成迪几步路被他搞得又累又烦,这会儿更是忍不住了。话没说完,就见她一声冷笑,反手一掰谢哲灵的胳膊,竟借着力气直接将他掀在了沙发上。
谢哲灵:“……”
“躺好了,谢总。”李成迪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你再不配合,我就给瑶瑶打电话,让她来瞧瞧你这幅尊容。”
这俩人都是面子为上,平日下楼倒个垃圾都巴不得光鲜亮丽做好妆发再出门,她可太清楚谢哲灵的痛点了。
果不其然,谢总眼中滔天的愤怒堪堪被压了下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放下我的外卖,立刻给我滚蛋!”
这可真是欺他病中无力,这小子愈发蹬鼻子上脸了!
李成迪看他那吼人也毫无威慑力的可怜样,到底又是心软了几分,在谢哲灵惊恐的目光下走近,俯身,抬手在他头上探了探。
谢哲灵就又出神了。
他失魂落魄地想,这小子怎么连手都这么软,这么暖?
“你这明显是生病了,可能有点低烧。”李成迪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例行公事一般,“家里有药么?还是去医院?”
谢哲灵怔怔地,下意识脱口而出:“……有,不去。”
李成迪叹了口气。
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生了病反而木楞得要命,生活不能自理一般叫人放不下心。
好歹是为自己解过围、送过医院的人,她也不忍心放下不管。
“生病了就别吃披萨了,容易上火。你在这等着,我下楼给你弄点清淡的。”
说完,她整个人好似一团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消失不见了。
谢哲灵浑身无力地躺在沙发上,呆若木鸡地看着李成迪离去的身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小子,一会儿还要回来?
我还得跟他共处一室?!
李成迪麻利惯了,也是经常照顾家中那俩柔弱的太后和公主,太清楚生病该吃些什么东西。
她就近打包了一锅艇仔粥,又怕这龟毛男不吃海鲜,另点了一份皮蛋瘦肉粥,而后一路奔回谢哲灵的家。
没过多久的功夫,清淡的小粥小菜就摆上了桌。
李成迪忙活完了,一回头就看到谢哲灵双眼空洞地盯着她,支不起一点力气的样子,只得认命似的再次把他扛到了餐桌前。
谢哲灵本想反抗的。
可不知是饭菜香让冷冰冰的屋子多了烟火气,还是这次没与他针尖对麦芒的李成迪显得格外顺眼,不久前的那点别扭与牢骚都在饥饿中烟消云散了。
李成迪洗了手,拿起头盔:“药放在桌上了,别忘了吃,哦对了,别忘了给个好评。”
有伺候少爷这功夫,她的外卖骑手一日vlog能多拍多少素材啊!
见她这就要走,谢哲灵心里咯噔一声,没力气的身子也绷直了,脱口而出:“那个……要不你跟我一起吃吧。”
李成迪脚步一顿,不由挑眉,更是忍不住将谢大少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终归咎于病中人的脆弱。
好事做到底,她想,大不了多拍点晚上的镜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
在谢哲灵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下,扯开椅子,拿出披萨在他面前晃了晃:“行,那这个就当我的辛苦费了。”
看着李成迪入座的一瞬,谢哲灵竟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两手一卷,带着焦香炭火气的披萨就被送进嘴里。李成迪吃起东西来很快,却很斯文,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毫不做作的松弛感,让人感到轻松、舒坦。
……就是吃饭的时候还在一刻不停地刷手机,同样的音乐铃声响了八回,实在是有碍观感。
谢哲灵以为那是接单提示音,不由眉头微皱:“你到底有多少兼职,怎么连饭都不能好好吃?”
正在合成BGM的李成迪手指飞快地划着屏幕,不咸不淡地道:“谢总这么有名的工作狂,没听过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
喝了暖洋洋的粥,吃了爽口的小菜,谢哲灵的力气和精神也恢复了,语气重了几分:“怎么,影院发的工资不够养家?怎么你也工作这么多年了,不明白从一而终的道理?”
向来不满足于过单调人生的李成迪这才微微惊讶的抬眼,失笑:“谢总这是怎么了,要给我涨工资?”
谢哲灵入口的粥险些呛到,再次向她怒目而视。
他眼前是一双修长的手,哪怕打着几份工,提着最廉价的外卖袋子,也好看得惊人。
正如果他这个人一般。
在谢哲灵看来,这小子分明会有更好的路,却被钱和生计困住了脚步,做着这些一头到黑,毫无前途的工作?
他冷冷地将手中的筷子一放,直视李成迪:“说,影院一个月工资多少?”
李成迪莫名瞟他一眼,想起平时和王进等人的闲聊,也没打算解释之前顶替的事情,只是随口道:“四千五一个月。”
谢哲灵却从这随意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歧义,冷笑道:“怎么,觉得少?怪不得三心二意,满世界挖这些杂活儿——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坚持下去才会收获更多吗?”
李成迪神色淡淡地听着,毫不在意对方突如其来的这么一段人生指导。
看着她满不在意的样子,谢哲灵莫名冒出一股邪火:“你快三十了吧,像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做事,迟早出问题!”
这话说得重,且没边界感。
李成迪作为自由职业者,每个月收入十个上下,家里咖啡馆营业状况良好,母慈妹孝,凭什么被你个谢哲灵评头论足?
她脸色有些冷了:“谢总,别在这吃饱了饭骂厨子,管这么宽,你是不是把自己放错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