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杨叔注意到我眼神的变化，哈哈大笑起来。
「钱宁你不知道你那条狗有多好骗，我随便那么一勾引它就跟着我走了，畜生就是畜生啊。」
不可能，佩佩作为狗仙，绝不会像他说的那样被轻易勾引。
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不过眼下我可不想再见到杨叔这张神憎鬼厌的脸，忍不住出言讽刺：
「你就尽管吃吧，将死之人是要吃好点，最起码是个饱死鬼。」
杨叔被我这句话噎住了，咳嗽了好几声。
我重重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回忆起跟佩佩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时光，我忍不住掩面哭泣。
在杨叔面前表现得坚强是不想让他小人得志，现在我终于可以尽情思念佩佩了。
哭得太久，太激烈，疲惫的我抵抗不住睡意，沉沉睡去，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
我梦到了佩佩。
「好啦，宁宁，你别哭啦。这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数，怪不了别人的。」
佩佩像以前一样趴在我的脚边。
「你是狗仙，怎么会被一个普通人那么容易就抓住啊？」
「劫数要是这么好过那就不叫劫数了，宁宁，遇到他时我就跟一头普通的狗没什么两样，甚至更蠢一点。」
「你放心宁宁，我绝对不会让那家伙好过的，还敢吃我的肉，就让他见识一下狗仙的诅咒吧。」
佩佩又在梦里陪了我很长时间。
可梦终究是要醒来的。
「宁宁，再见啦，等我投胎以后会再来找你的。」
我紧紧抱着佩佩，不愿意让它离开我。
佩佩还是在我的怀抱中化作点点碎片，我也在这时从梦里醒来。
醒来的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一定要看到杨叔遭受诅咒的惨样。
刚开始那几天杨叔表现得跟常人无异。
只不过大热天的，他开始穿长衫。
这是为了掩盖他身上迅速生长的毛发。
我心里默默盘算着杨叔距离最终阶段还有多久。
不到一个月，杨叔就会因为狗仙的诅咒彻底变成一条狗。
随着时间的流逝，杨叔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他在大半夜会发出吵闹的犬吠声，排骨也买得越来越勤快。
最让人恶心的，还是有人在业主群里发的视频。
视频主人公依旧是杨叔，他穿的是人类的衣服，却跟狗一样四肢着地，爬来爬去。
视频中的杨叔正在实施狗的本能行为之一，在电线杆子下进行自己领地的标记。
这猎奇的视频吸引了小区所有人的注意力，每当杨叔出现在公众场合，都会被别人指指点点。
杨叔心里也十分恐惧自己的变化，他去找医生，花了他一大笔检查费以后，医生却告诉他什么问题都没有。
最后医生隐晦地提示他不如到精神科去看看。
这些都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八卦。
无论真假，可以确认的是杨叔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
不然他也不会求到我身上。
「钱小姐，您就高抬贵手救救我吧，我的日子真的要过不下去了！」
「钱小姐，求求你开开门吧！」
我站在门的另一端，透过猫眼往外看。
杨叔趴在地上，脸上长出毛发，牙齿变得尖锐。
「钱小姐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我求求你，救救我！」
他在门口给我磕了几个响头。
我不为所动，冷眼看着他出洋相。
「杨叔，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你还是去找医生看看吧。」
「医院看了没用啊！」
杨叔痛哭流涕。
「我是吃了你的狗才有这些症状的，你一定知道解决的办法。钱小姐，你发发慈悲，饶了我！」
杨叔仍在乞求我。
我给你发慈悲，谁又给佩佩发慈悲？
「我真的没办法，杨叔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任凭他如何乞求，我都用这句轻飘飘的话回答。
当初他杀掉那些狗的时候，狗狗肯定也会乞求他，却仍被残忍杀害了。
这就是杨叔的报应。
意识到我真的不会提供帮助，杨叔抹了一把脸，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看得出来，他现在很不适应两脚走路的状态。
「好你个钱宁，你真的见死不救是吧，我不就杀你一条狗，你就要对我赶尽杀绝，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说完，他居然在我家门口标记起领地。
边标记他还猖狂大笑，「哈哈哈，怎么样，你管不了我吧。」
额头青筋暴跳，我把这一幕拍下来发在本栋楼的群里。
配文：「这次是我，下一次说不定就是其他人了。」
这条消息后面跟着一连串的愤怒表情。
看到群里其他人对杨叔的咒骂和不满，我挑眉一笑。
不就是拱火，我也会。
果不其然，很快物业小哥就找过来了。
整个楼道里的住户都凑了过来，看事情如何解决。
每个围观的人都不得不捏住鼻子，表情嫌恶。
「先生，你不能在楼道里做出这种事情，这是违反小区管理条例的。」
杨叔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间房子本来就是我的，我在自己房子周围标记领地有什么问题吗？」
物业小哥脸上的假笑都要维持不住了。
「可是您的行为会给其他用户带来非常严重的困扰。」
杨叔对后面围观的住户怒目而视。
「你们这些狗东西看什么看，再看我等下就去你们那标记！」
住户里面性急的大哥，听到这话已经忍不住想撸袖子上前揍一顿杨叔了。
「有本事你就来啊，你随便打，到时候警察抓的人不是我！」
杨叔俨然一副无赖的样子，还朝那个大哥招手示意。
物业小哥额头上全是汗，他的话杨叔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就在他们僵持的时候，我通知的警察终于来了。
杨叔十分抗拒，不断挣扎。
「不，你们不能逮捕我，我只是随地小便而已，又不犯法！」
「这是公共场合，你扰乱了公共秩序。」
警官说完，带走了杨叔。
在这个事件的尾声，我才打开大门，朝被带走的杨叔晃了晃我手里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正是报警的电话。
「钱宁！」
杨叔的声音里满是愤怒。
希望他变成狗以后还有这么好的精神。
从警局回来以后，杨叔消停了几天。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身上狗化的痕迹开始消退了。
毛发退去，牙齿变得平整，用两条腿走路也是越发熟练。
他还开始挨家挨户地道歉，说自己之前遭遇了巨大挫折，才脾气失控，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
许多人看他诚恳的样子，还以为他真心改过了。
我知道他根本没有。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他新养的那只猫。
那是一只毛发纯黑的猫，有着翡翠一样绿的眼睛。
它看着你的时候，仿佛能看到你的灵魂一样。
我遇到这只猫的时候，杨叔恰巧不在它身边。
它见到我，眼睛里很人性化地流露出嫌弃之情。
「你身上有狗味，真难闻。」
它居然开口说话了。
我震惊地看向它。
「这又有什么，本猫可是猫仙，学你们人类说话有什么难的。」
黑猫满脸傲慢，似乎对它嘴里的人类不屑一顾。
「你应该跟请我来的那个男人有关，你们身上都有那个狗仙的味道，只不过他的是诅咒，你的是祝福。」
看来是杨叔把它请过来的。
「猫仙大人，您是来帮他的吗？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一个残害了无数可怜生命的坏……」
黑猫叫停了我。
「那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它伸出细长的红舌，舔了舔嘴角。
「你应该知道的吧，坏人的钱才是最多的，所以我专为他们提供庇护。」
黑猫迈着优雅的步伐，施施然走到我身边。
「不要想着报仇了，这个男人我保定了。」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杨叔此时赶了回来。
「猫上仙，您要我买的特质猫粮给您买回来了。」
他跑得气喘吁吁，一看到我也在，瞬间就跟点着的炮仗一样，炸了。
「你这个女人怎么也在这，你不会是觊觎我的猫吧，我告诉你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它的，这可是我救命的宝贝！」
他立马抱起黑猫，满脸警惕地看着我。
我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凝视着他怀里的黑猫。
「这个人不是你想保就能保的，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黑猫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没有开口。
倒是杨叔恍然大悟。
「我就知道是钱宁你这个死女人搞的鬼，把我弄得那么惨，害我出尽了洋相，你等着，等我把这灾渡过去，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没兴趣跟杨叔争辩，说什么明明是他先惹我的这种软弱的话。
行动永远胜于言语。
不看到杨叔遭受报应，我誓不罢休。
当天晚上，佩佩又给我托梦。
「佩佩，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打败那个猫仙？」
一看到佩佩我就把心中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是只修炼百年的猫，法力深厚，还有你没听过猫有九条命吗？就算你能杀了它，又能杀几次。」
佩佩看我这么鲁莽，无奈叹气。
「现在要做的不是解决那只猫，而是让它不能庇护那个姓杨的，我们只要达成惩罚他的目的就行了。」
「想要达成这个目的，你只需要让那只猫主动攻击你就行。」
「我们这样有仙缘的动物是不能伤人的，最多让对方做几天噩梦，要是超出这个范围，就会遭受天谴，暂时失去一切能力，这样那只猫就没办法庇护了。」
我了解地点点头，拍拍胸脯跟佩佩打包票。
「佩佩你放心吧，我保证完成这个任务。」
醒来后，我立刻着手计划如何让那只猫主动攻击我。
用言语激怒它？
把它狠揍一顿？
……
想法有很多，但都被我一条一条地划掉了。
最后只剩下一个想法。
让那只黑猫欲求不满。
所有的愤怒都源于自己的无能。
所以我打算让那只黑猫闻闻猫薄荷，只不过这是有限的而已。
等它对猫薄荷的需求越发旺盛却得不到满足只能无比焦躁时，我只要随意挑拨两句，就能让它主动攻击我。
我先是摸清了黑猫的作息。
它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杨叔家里。
但每天晚上它都会从杨叔家里溜出来，跟其他猫偷偷幽会。
杨叔好像也默许它这样，除了刚开始他会跟出来观察以外，后面就完全放心了。
这就是我的机会！
等我网购的猫薄荷一到货，我就展开行动。
在黑猫幽会道路上提前埋伏好，我的视线紧盯着一步一步摇着尾巴走过来的黑猫，掏出准备好的猫薄荷。
猫薄荷对猫而言有着致命吸引力，更别提这是我特意买来的顶级猫薄荷，纯度相当高。
它的味道还未散开就吸引了黑猫的注意力。
黑猫仔细地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往我这边的方向走来。
没错就是这样。
闻着空气里的浓郁猫薄荷香味，黑猫的表情十分陶醉，仿佛置身仙境一般。
就在它最享受猫薄荷香味的那一个瞬间，我把身上的猫薄荷都收好。
空气里的猫薄荷味道也越来越淡。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刚刚经历了猫薄荷极致的享受，却突然间没了。
黑猫无比地焦躁，它走来走去，发出不满的叫声。
轮到我上场了。
之前的衣服沾染上猫薄荷的味道，为了不让它怀疑，我紧急换了另一件衣服。
「哎呀呀，这不是我们的猫上仙吗，怎么在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看见你了，你是来这找自己家的吗？不就在那吗？」
我指向道路旁边的垃圾桶。
黑猫烦躁地朝我叫了几声：
「离我远点，人类，我现在烦得很！」
烦？那就对了。
我上前靠近黑猫，伸出手想要顺一顺它身上的毛。
黑猫全身的毛炸起。
寒光一闪，鲜血顺着我手臂上的伤口流了出来，在藕白的手臂上呈现出妖冶的红色。
我丝毫没有为手臂上的疼痛而感到悲伤，反而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惊诧不已的黑猫。
「现在，你的法力暂时没了吧，看你还怎么庇护别人。」
猫咪发出尖锐的爆鸣：
「原来是你！」
没工夫理它，我心情愉悦地赶往医院，除了包扎伤口还打了狂犬疫苗。
不仅如此，我还把自己受伤的图片发到小区业主群里。
跟杨叔之前那次不一样，我这次证据十足，毕竟我真被他的猫抓伤了。
「我相信杨叔家的猫不是故意的，都是我不小心才让它抓伤的，跟杨叔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发了一句茶言茶语，我放下手机，满面笑容。
大功告成！
在医院休养的这几天，我也没闲着，时刻跟其他业主聊天，掌握杨叔的一线情况。
果然在我发出那条短信后，之前被他煽动的家长也上门找了他的麻烦。
可等杨叔打开门，这群家长都被吓得不轻。
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杨叔是一个半人半犬的状态，之前因为猫仙庇佑而缓解的诅咒在他身上加速生效。
在他的房间里也没有发现黑猫的踪迹。
没等杨叔开口说什么，所有人都被他吓得逃走了。
听到这些，我心满意足地躺在病床上。
终于为佩佩报仇了。
身心放松的我难得睡了个好觉。
等我醒来，一看手机正是半夜。
病房里一片黑暗。
而我病床前忽然燃起了两朵惨绿的鬼火。
心中一紧，我当即出言试探，并按下铃声按钮呼唤护士。
「是谁在那？」
「当然是我啊，钱宁，你把我害得好惨啊。」
两盏鬼火渐渐飘近，我才靠着稀薄的月光看清，原来是那个被我破了法力的猫仙。
「因为你，这份工作我一毛钱都没赚到，还得半年内都不能接活，你说，你拿什么赔我！」
一个轻巧的腾跃，黑猫跳到我的枕边。
「放心，我现在没有法力，没办法伤害你，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无能为力了。」
黑猫给我看了它前肢上的细小伤口。
「我已经在你今天喝过的水里加了我的血，虽然量很少很少，但我需要的也只是一个诅咒的媒介而已。」
「你会跟那个人一样，变成一只猫，时间差不多在——」
黑猫歪头思考片刻。
「一个月左右。」
「有人来了，我得走了。」
它灵巧地从窗户翻了出去，只留下在病床上满心惶恐的我。
我只有一个月好活了？
出院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佩佩的转世身体。
现在只有它才能救我了。
按理来说，佩佩作为我家世代供奉的狗仙，跟我缘分十足，应该转生在我附近才对。
可我找遍了附近新生的狗也没找到佩佩。
反而找到了变成狗的杨叔。
它在另一个小区流浪，靠吃垃圾过活。
不过没过几天，我就没看到它了。
听说这个小区也有跟他一样专杀流浪狗的人。
就在我放弃寻找佩佩的时候，我终于遇见了它。
但是它已经被别人收养了。
「那个您好，我很喜欢您的狗，您考虑卖给我吗？」
主人还没说话，佩佩第一个不同意。
它的声音突然传入我的脑海：
「我跟你们家的缘分已经尽了，就别再强求了。」
「那我喝了猫仙的血又该怎么办？」
新生的佩佩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
「那玩意没用的，别忘了，你身上还有我的祝福啊。」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这几天也没发现自己跟杨叔一样有猫化的痕迹。
我感激地抱住了新生的佩佩。
「谢谢你，佩佩。」
随后，我不好意思地跟佩佩的新主人解释道：
「你的狗跟我家里之前去世的狗很像，看到它我就怪怀念的。」
新主人了然地点点头。
「没事，我理解的。」
「如果你有任何跟狗有关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我们家世代都养狗。」
交换微信后，我目送着一狗一人远离，心中感慨万千。
既然缘分尽了的话，那就别强求了。
谁让人生就是不断得到与失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