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朱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姑娘,这里看的这么紧,不如咱们就打道回府吧,横竖魏郎君也跟您非亲非故的,奴婢如今是您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
“又不是庄子上那个泥腿子了,怎么能还干这种活计呢?”
她一面碎碎念嘀嘀咕咕,一面还是从头上发髻里抽出来一支纤细过分的簪子,嘴上忍不住抱怨:“您看这事儿干的,要是被别人知道。”
“咔哒……”
“奴婢也没法在丫鬟堆里混了。”
芙朱碎碎念着,将打开的锁头稳稳当当拖住,她摆摆手,示意赵濯雪入内,而赵濯雪才进屋,便被浓郁而粘、稠的血腥味与药味定住。
她顺着月光往屋内看,看见有些慌张的一双眼。
魏致被锁住四肢,犹如某种牲畜一般,趴在地上,他看着赵濯雪,眼底满是慌乱与无措,他张了张嘴又闭上,这个过程重复了三四次。
他终于开口:“……濯雪姑娘,还请速速离开。”
魏致显然不愿意让旁人看见他如此狼狈的场面,但他的养气功夫显然也很是不错,最初的慌乱转瞬即逝,又变为冷静。
而赵濯雪轻手轻脚入内,蹲在魏致身边:“你是因为我,才被魏夫人如此惩罚,我如何能就此离开?”
她垂着眼帘,从怀中拿出瓷瓶打开,药味弥漫:“你伤在哪里?我帮你上药。”
魏致本能抗拒,且下意识挣扎起来,但幅度不大,铁链的声音也很小,生怕惊动旁人:“不必,我母亲自然会……”
“伤在脊背?”魏致的动作虽然不大,但也足以将伤痕扯开,故而里衣上的血痕,便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地渗透出来。
赵濯雪不曾如何动作,只是一句话,便让魏致挣扎动作顿住。
“魏郎君再挣扎便要惊动令堂了。”
霎时间,魏致安静下来,只是耳廓红艳欲滴,赵濯雪使了个眼色,芙朱便上前,帮着赵濯雪将魏致衣裳拉开,然。
真正目睹魏致伤痕的时候,赵濯雪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魏致背后伤疤纵横,有些刚结痂,有些看着却是才留下的痕迹。
赵濯雪指尖沾着药粉,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她甚至说不出话,许久过后,终于开口。
“……魏夫人未免有些下手太重。”
话语出口的瞬间,她也将自己手里的药粉撒上:“今日不能为魏郎君包扎,以免魏夫人察觉怪罪,便只能暂且用药粉止痛。”
“郎君将就些。”
她本以为这样直接将药粉撒上伤口的痛楚会让魏致有所反应,然而魏致并不说话,只是微微蹙眉,仿佛并不如何痛苦。
见魏致如此,赵濯雪反而罕见的有些歉疚:“若非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此等苦楚。”
魏致还是不说话,直到赵濯雪将手上的药粉用完,预备着起身离开的时候。
他才终于开口:“心甘情愿,与人无尤。”
赵濯雪的脚步有片刻的停顿,但很快,她还是将原本紧闭门扉回复成原来的样子。
黑暗再次将魏致包裹,只是片刻后,原本应该密不透风的木门骤然泄露出一线微弱至极的月光,虽然并不显著,却是满目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自那晚之后,又风平浪静地过了半个月,赵城与几个赵家郎君如约归来,赵老太太带着荣氏、苏氏,并赵濯雪等人一道前去迎接,而赵五太太母女两个。
却不知道为什么,双双称病,不曾一道外出。
赵城穿着身水碧色长袍,生得与荣氏有几分相似,却多了些读书人清俊秀气的气韵,他行事也温和,向诸位长辈见礼过后。
并未直接与自家嫡亲妹妹说话,而是含笑看向赵濯雪。
“听闻濯雪妹妹归来时,我便想着要见见你,只是学业繁重,一时间抽不出空,如今得偿所愿,倒也要问一句妹妹,如今归来,可还好么?”
赵濯雪垂眉顺目,维持着在荣氏母女那处怯懦温驯的形象:“多谢兄长挂念,身在家中,自然诸事顺遂。”
一行人回府,风平浪静地用饭,夜间的时候,赵濯雪却收到了赵城送来的礼物。
来跑腿的是赵城身边的一个丫鬟,生得俊秀,应当是日后要给赵城做通房用的,她身份理应比芙朱高,对芙朱说话却分外和气。
“我家郎君说,原先每年都会给府中各位姑娘们送礼物,今年濯雪姑娘却是头一回,这一匣子二十四品珠钗,请濯雪姑娘先挑。”
赵濯雪在屋内闻言,却挑了挑眉梢:“我先选?那岂不是让漱雪借机不痛快?”
在府中最受宠的是赵濯雪,又是赵城亲妹,而赵明雪地位也比她高,无论如何,这珠钗都轮不着她赵濯雪来第一个挑选,抢了两位姊妹的风头。
赵城这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纵使能不让赵漱雪与她生分,但原本就与她关系极差的赵明雪必然要愈发记恨她。
她不曾得罪过赵城,那么赵城今日所为,想来是早就知道府中情形,要彻底把她赶到荣氏那边。
“漱雪姑娘已经知情,也觉着我们家郎君做的妥当,还请濯雪姑娘莫要辜负心意。”
这丫鬟双手将匣子奉上,其中光彩流溢出,颇为华美,但赵濯雪只是淡淡看了看这盒子里的物件,垂了垂眼。
“芙朱,去请明雪姑娘过来,我与她是亲生姊妹,断没有我一人得好处的。”
赵城打发来的丫鬟有一瞬间错愕,片刻后,她想拦芙朱,但芙朱乃是庄子上灵活的丫鬟头子,半点不是这个娇生惯养的未来通房能拦住的。
等芙朱走远后,赵濯雪才故作羞怯地微微一笑:“母亲原先与我说了,明雪乃是我的亲妹妹,我理应多想着照顾她一些,如今既然有这样的好事。”
“我自然是要告知妹妹,以免又惹得……”
赵濯雪自知失言一般捂住唇,垂着眼并不再说话。
而那被赵城派来的丫鬟,也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这位据说并不受宠的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