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朱跟着芳云姑姑,不多时便从厨房回来,她见到赵濯雪,回话道:“并不曾有什么异常,这位姑姑老实的很,入内便只做灶上的事情,余下的事情一概不看不问,估摸着时间,应当也快回来了。”
赵濯雪的表情并不因此而和缓,她甚至越发紧皱头:在她的记忆中,芳云姑姑是一个极讲规矩的人,无论是自家生母屋内还是院子里,又或者是厨房里菜色不合适。
这位姑姑都是要规劝约束的,而她的小厨房,因她这个主子不算太受宠,厨房的厨娘们也素来不把她当回事,不说是群魔乱舞,也称得上一句乱七八糟,但芳云姑姑却视若不见?
是当初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化如此之大?
赵濯雪思绪纷乱,却找不到人诉说,芙朱乃是从庄子上带回来的,对此并不知晓,而玉湖出身不妥当,说太多,反而引火烧身,一切旧日的情绪,都只能由她自己吞咽。
“姑娘,桔红糕。”芳云姑姑回来的确实很快,桔红糕摆在细白瓷花瓣万福盘里,愈发显得玲珑可爱。
赵濯雪嗅到糕点甜香的气息,紧皱眉头略略舒缓,她捻起一块糕点咽下,夸赞道:“姑姑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这糕点香甜可口,很是合适。”
见她吃的开心,芳云姑姑的脸色也微微松缓下来,她安心落座。
赵濯雪吃完,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如今我院子里都是些年纪轻的小丫头们,实在不中用,缺个能管事的长辈,不知道姑姑是否愿意留下来,帮衬帮衬我?”
此话仿佛正中芳云下怀,她含笑迎合:“小主子还看的上老奴这把老骨头,实在是老奴的幸运,日后能照料着小主子出嫁,便是死了,也能对主子有个交代。”
赵濯雪摆摆手,示意玉湖带着她下去寻觅住所,待到玉湖离开后,赵濯雪思来想去,提笔写了一封字条,又让芙朱从库房里去了一份上好的明前龙井出来。
“你偷偷的去寻魏郎君身边的小厮,将这封信与茶送过去,切记莫要让人发现书信。”赵濯雪压低嗓音,低声吩咐。
芙朱当即应是。
魏致下学时,服侍在他身边的小厮交来一包茶叶:“郎君,这是一个穿杏色衣衫,圆圆脸的丫鬟送来的,说是她们家姑娘给郎君的回礼。”
魏致略做思考,便接过茶叶,他打发小厮去烧水烹茶,自己则是寻了无人处将茶叶拆卡,一封花笺静静躺在其中,魏致只消打眼一看,便明了是赵濯雪送来。
他忍不住有些无奈,隐隐约约地还有些抗拒:如此这般,实在算是私相授受,且他如今还与她妹妹有婚约在身,此事不妥。
魏致正打算将花笺焚烧时,却见背面还有一行簪花小字。
“郎君病时,妾奉医药,而今妾身有疾,君能无视乎?”
魏致的动作猛地顿住,他犹豫片刻,将那花笺继续焚毁,却在那小厮归来时吩咐:“你去与母亲说,今日下午我去外与同窗清谈。”
那小厮连声应是。
当天夜里,芙朱就带着赵濯雪想要的消息跑了回来。
“魏郎君说,他去问过他师父,赵家这半个月来并未有船只离开铜陵。”芙朱有些茫然,“姑娘,若是不曾有船只离开铜陵,那芳云姑姑是如何过来的?”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赵濯雪反而松了口气:“自然是因为她不是芳云姑姑。”
她为何非要执着于芳云姑姑做的桔红糕?其实她离家时年幼,对某些正常的味道已经记忆模糊,但芳云姑姑时常不分糖与盐,以至于做出咸得发苦的桔红糕这件事,她是实在忘记不了的。
一个人的性格可以被经历与苦难改变,但一个人味觉上分不清糖与盐,是难以更改的。
她发现芳云姑姑不分糖盐的时候,是那阵子铜陵梅雨季,罐子上标注的墨字模糊看不清,平日里芳云姑姑识字,自然不会出错,而一旦字迹模糊,便尝不出滋味。
也正因如此,小厨房内若是菜色不对,罐子上的标识不妥,芳云姑姑都会约束,究其根本,是那位姑姑不愿将自己的缺陷暴露于人前。
但是她如今用着的小厨房,并没有在罐子上贴标识的习惯,因为厨娘们大多不识字。
可在这种环境下,对方居然能做出口味正确的桔红糕。
赵濯雪冷笑:“这位芳云姑姑只怕是苏氏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人。”
她转眼看向芙朱:“你且去,就说我让你跟着她学规矩,这阵子你好生盯着她,有风吹草动便来告诉我,莫要耽搁。”
眼下她将芳云与苏氏联系在一起,也只是揣测,没有实在的证据,若是想要以此证明苏氏问心有愧,犯错在先,就得拿到此人与苏氏来往沟通的证据。
而只有苏氏暂且弱势,她才能趁着苏氏疲软的时候,探查湖中枯骨之事。
芙朱、得了主子命令,当即便应和下来。
当天夜里,假的芳云姑姑便顺着小门,直奔苏氏院落而去。
苏氏听得是她来,连忙让人开门,见面便问:“曹嬷嬷,如何?她可有察觉不对?”
曹嬷嬷跪拜在苏氏面前:“不曾,老奴扮作芳云,那小妮子原先离家的年纪就小,对芳云印象也不算太深,一道桔红糕便将她打发,只是她似还是不放心,弄了个名唤芙朱的丫鬟来缠着老奴,若不是那丫鬟熟睡,老奴只怕还不能见主子。”
听得赵濯雪将芙朱送到曹嬷嬷身边,苏氏沉吟道:“既然说是送到你身边学规矩,原先芳云那老贼婆在规矩上也确实严苛,倒不如你就趁着此机会,好生收拾那芙朱一顿,赵濯雪身边便没什么可用之人。”
曹嬷嬷连声应是,又问道:“明姑娘的婚事可定了么?”
她原先是苏家还未败落时的老人,算是从小看着苏氏长大的,如此一问,苏氏倒也不觉得冒昧,只是有些烦躁:“定下的是如今在此地读书的魏家郎君,人才极好,读书也上进,独一点不妙的,是他与他母亲待明雪冷淡。”
曹嬷嬷还当是什么大事,听得如此一话,当即便笑了出声:“主子且放心,奴婢有计,定叫那小郎君对明姑娘死心塌地。”
苏氏一听,当即便起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