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太太看了眼面无血色的赵明雪，又看向自从她醒来后便缄默无声的苏氏与荣氏，目光最后转向伏侍在一侧的白鹭，她声音略微有些嘶哑：“白鹭，你过来。”
众目睽睽下，白鹭没有别的选择，她低眉顺目地跪倒在赵老夫人床边，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温驯恭谨：“老太太有什么吩咐？奴婢这就去办。”
躺在床上的赵老太太神情有些阴鸷地盯着白鹭看了半晌，而后缓缓伸手，那双已经不再年轻的手抚摸着白鹭尚且风华正茂的脸颊。
“啪！”
一道清脆耳光声响起，赵老太太虽还病着，却一巴掌将白鹭抽倒在地，她看向白鹭的眼神，犹如在看死人，仿佛白鹭从未成为她的心腹丫鬟。
“我屋子里的香料，素来要经这小蹄子的手。”赵老太太有些嘶哑地冷笑，“无论源头是谁，这小蹄子都多半脱不开干系。”
“常嬷嬷，先将人拖下去审着，消息放出去，那些个采买香料的婆子也一并拿下，仔细审，若是她口中没个实话，便提脚发卖出去。”
“横竖她死了爹娘，多给她那赌鬼哥几两银子便是了。”
赵老夫人虽是对着常嬷嬷说话，目光却始终在苏氏与荣氏等人身上流转，甚至连除了赵溪雪之外的几个孙女，她都未曾放过。
那犹如毒蛇般的阴冷目光审视着所有人，赵濯雪倒心情平和，甚至还有些许兴奋。
此事必然是荣氏所谓，但荣氏要如何将此事甩给苏氏？
是利用白鹭吗？但白鹭在前世一直都是赵老太太的心腹丫鬟，甚至出嫁后……
等等，白鹭出嫁？
赵濯雪看着狼狈不堪的白鹭，回忆久违浮现。
其实上一世，白鹭的下场也不算好，先是被许嫁给常嬷嬷因先天不足而痴傻的孙儿，后来又因迟迟不愿与常嬷嬷那孙子圆房，被赵老太太压着强迫。
最后白鹭一把火将常嬷嬷一家烧死，连带赵老太太都险些受伤，恼羞成怒的赵老太太便将白鹭挫骨扬灰，但在那之前，白鹭一直深受赵老太太看重。
然而仔细想来，如白鹭这般生的好，又有些手段的丫鬟，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嫁给一个痴儿，且这痴儿的家人对白鹭还不算好。
算算时间，如今正是常嬷嬷在相看白鹭的时候。
若是荣氏以此为要挟，想让白鹭帮她做事，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问题在于，赵老太太素来看重脸面，让自己的贴身丫鬟给痴儿做媳妇，这等不大体面的事情，她必然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松萱堂内的丫鬟仆妇们应当绝大多数都不知情此事。
荣氏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赵濯雪惊觉自己对赵府这些叔母们还是太过看轻。
仔细想来，荣氏手中的手段，只怕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她隐晦扫了一眼荣氏，凑到赵老太太身侧：“祖母，既然那香料不好，从今往后也莫要在用了。”
“横竖如今是三婶婶管家，不如让婶婶再给您挑些好的来，况且听大夫的意思，这香料中的毒物，已然存在许久了。”
她这般明晃晃攻击苏氏的举措，让荣氏等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苏氏本人倒觉得情理之中。
当年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被送到庄子上孤苦伶仃地过了这么多年，若是完全不记仇，她还真得忌惮几分，如今这般，才是正常。
苏氏神情不动，当即跪在赵老太太跟前：“儿媳并未下毒，请母亲明鉴，至于此事，儿媳会为母亲查个水落石出。”
“你当家时，眼皮子底下让人动了手脚，如今还能查出什么来。”赵老太太冷嗤一声，吩咐道，“老三媳妇，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办的干净些，至于老大媳妇，既然心思不在管家上，便索性留下。”
“去佛堂里抄书静心。”
苏氏垂眼，貌似平静地应是，指尖却几乎陷入掌心。
赵濯雪看着，只觉好笑。
如赵老太太这般人，儿媳妇再如何都难以取得她的欢喜。
之前接纳苏氏，无非是与苏氏比起来，出身高贵的帝姬更难掌控。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己的继母。
赵老太太不喜欢苏氏不打紧，自己的父亲，对苏氏可谓是情深意重。
上回请安时，不正好为了苏氏与赵老太太闹掰了吗？
她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又向赵老太太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径直离去。
等回到自己院子中，赵濯雪低声吩咐：“你且去找个小厮，看看是否有人将苏氏受罚的消息送到父亲那里。”
“若是没有，你便想法子传过去，若是有，看看能不能查到是谁安排的人。”
芙朱领命前往，赵濯雪看着窗外，笑意渐深。
杀人要诛心，她的祖母那般看重那份亲情，等到自己的儿子离心离德的时候，才会痛彻心扉。
这日晚间，芙朱带了消息回来。
“有人送了消息去，不过不是小厮，是三老爷跟五老爷亲自送过去的消息，如今大老爷正在外院借酒消愁，老太太那边，如今说不见大老爷。”
赵濯雪有些惊诧了。
自己的三叔跟五叔原本就不是在赵老太太跟前养大的，自然跟赵老太太不大亲近，不过这般明目张胆的离间赵老太太母子，委实有些鲁莽。
不过……
赵濯雪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们如此行事有几分道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祖母对自己拿父亲溺爱的实在有些过分，哪怕是要处置苏氏，不打算让苏氏与自家父亲见面，也只是拦着苏氏不让两人见面，而非申饬。
这是连重话都不舍得说的情况。
故而自家父亲闹出什么大事，自家祖母多半也会包容。
既然如此，他们这些只是传话，担心赵大老爷担心过度的人，又有什么错呢？
赵濯雪心思明净，她又侧头吩咐：“去三太太那处跑一趟，就说我今日受惊不轻，想见见漱雪。”
荣氏既然已经拿捏住白鹭，她就得想办法知道荣氏还有什么底牌。
毕竟目前看来，想让赵明雪替她嫁给寿国公不太可能，最好的替死鬼，还是赵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