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朱姑娘，这厨房烟火气大，有什么事您打发小丫鬟跑腿一趟也就算了，何苦自己过来，没得熏坏了您。”如今管着厨房的朱二家媳妇搓着手，胖脸上眼睛都快看不见。
芙朱原先在庄子上野惯了，回来也甚少有人这般殷勤，故而有些僵硬。
“姑娘听说原先老太太喜欢吃一味蟹粉酥，也想尝个新鲜，姑娘说，不是故意要为难诸位婶子，她也知道这事麻烦，只是那驱邪的大师说了。”
“如今邪祟还盯着姑娘，须得有德高望重的长辈庇佑，若是能与长辈服食同一味吃食，最好不过。”
朱二家媳妇的笑容有些僵硬。
老太太爱吃那口蟹粉酥，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能做蟹粉酥的人……
她扫了眼坐在角落里，浑身灰扑扑的一个老婆子，嘴角不屑一闪而过。
这老婆子倒霉这么多年，如今能转运又如何，她那个怀孕的儿媳妇，可还死死在自己手里捏着呢。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原先呢，老太太屋子里有个手脚不干净的婆子，正好在咱们厨房里。”
朱二家的一面说，一面走到那灰扑扑的烧火婆子身边，颇为粗鲁的抓住对方头发，一把把人扯了起来。
“您看，就是这老货，她原先确实会做蟹粉酥，老太太也喜欢，只是把她赶出来之后，被老太太厌倦，那蟹粉酥也多年不做，如今只怕不成事呢！”
秦嬷嬷混浊的眼睛里有一丝痛苦，芙朱看她这副骨瘦如柴，又满面风霜的样子，连忙开口。
“成不成的与你不相干，姑娘发话，那便是姑娘的事，人我就先带走，她若是有什么家小，你也照顾些，要是事情能成，姑娘还得见呢！”
芙朱敲打一番，便让跟着过来的小丫鬟带着秦嬷嬷赶了回去。
赵濯雪在见得秦嬷嬷时，也吓了一跳，秦嬷嬷温驯沉默地跪在赵濯雪跟前，并不多嘴多舌的说话。
“如今常嬷嬷已经倒了，祖母身边缺个贴心如意的人，秦嬷嬷，可愿意成全了我这点孝心？”
她轻声开口：“若是嬷嬷愿意，嬷嬷的儿媳妇，我也会帮衬着，听闻她绣花很有本事，到时候来我屋子里做个绣花娘子，正好合适。”
秦嬷嬷那张死水般的脸微微抽搐：“姑娘想要尽孝，只怕找错了人，当年主子已经厌弃了我，如今只怕看见我就觉得心烦。”
赵濯雪撇开茶汤浮沫，不置可否：“答不答应是嬷嬷的意思，能不能让祖母收下嬷嬷，是我的本事。”
“嬷嬷如今的处境，再如何都不会更差，若是答应我，说不得日子还能更好过一些，为何不肯呢？产妇若是身子骨不好，极容易一尸两命的呀。”
赵濯雪只是陈述事实，秦嬷嬷却沉默下去，片刻后，这位老人家叹息。
“既然姑娘执着，老婆子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只是……日后事成，还请姑娘照看我那苦命的儿媳，若不是被我连累，她也不会落魄至此。”
赵濯雪对于这些恩恩怨怨并不在意，她只在乎这对婆媳能不能让她成功，她看着秦嬷嬷，吩咐道：“嬷嬷先去洗漱，然后教我做那味蟹粉酥。”
芙朱亲自领着秦嬷嬷前去净房，半个时辰后，秦嬷嬷换了身靛蓝色衣衫，跟在芙朱身后走出来，见得秦嬷嬷的第一面，赵濯雪险些认不出来。
眼前的秦嬷嬷身躯消瘦，花白发丝一丝不苟的用一枚梅花福禄纹银扁方压着，隐约还能看见年轻时秀致眉目，只是脸上那些愁苦的纹路犹如泥土沟壑，深深刻在她脸上。
“嬷嬷倒还是个体面人。”
赵濯雪夸赞一句，秦嬷嬷垂眼：“多谢姑娘夸赞。”
“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能帮老奴将那儿媳妇带来？”
赵濯雪看出秦嬷嬷对那位儿媳妇的在乎，当即就让芙朱去接人，而从头到尾参与这些事的小丫鬟，在秦嬷嬷的儿媳妇被带过来之后，便被芙朱哄着，尽数塞进最后头的院子锁了起来。
这件事上，赵濯雪绝对不容许有任何的失误又或者是走漏的风声。
秦嬷嬷将赵濯雪彻底教成，是在半个月后。
“这味点心，想要精通，还需要经年累月的火候，姑娘原先并未下过厨，如今学厨，也不容易，眼下能有三两分相似，已经是姑娘如今能做到的最好。”
这日夜间，秦嬷嬷尝过赵濯雪做好的蟹粉酥，点评了一句。
听得只有三两分相似，赵濯雪忍不住皱眉：“不能再相似一些吗？”
秦嬷嬷摇头，赵濯雪有些烦躁：“那能不能你做了，明日我送到祖母桌子上，如此一来，也能让她想起你。”
“其实老奴以为，姑娘不能十分相似，也是一件好事，当初的事情，老太太对老奴已然厌烦，若是姑娘奉上老奴做的点心，老太太未必会欢喜。”
秦嬷嬷对当年的事情三缄其口，却十分坚持自己的观念，赵濯雪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秦嬷嬷离开。
次日赵濯雪去对赵老太太请安的时候，也只带上了自己做好的蟹粉酥，打开食盒的刹那，赵老太太的神情有些凝固。
“……你是跟谁学来的这份点心？”赵老太太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赵濯雪原本就是铤而走险，如今判别不出赵老太太的喜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跪下认错，拿了所谓驱邪大师的话搪塞。
“孙女私下打听祖母喜爱吃食，窥伺祖母心意，是孙女不对，但孙女听闻祖母这几日因失了常嬷嬷，身边没个贴心伺候的老人，那些个丫鬟跟着祖母的日子不够。”
“这才去厨房里将那位姓秦的嬷嬷带了出来，孙女便是受罚，也希望祖母快活。”
她垂着眼睛，而苏氏与荣氏等人，看着赵老太太的表情，又看看自从回来后头一次吃瘪的赵濯雪，神情各异，苏氏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盏茶时间后，赵老太太将那蟹粉酥从食盒里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