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白鹭曾经最喜欢用的薰衣香，是赵濯雪事先向如今的白鹭问来配方合制而成，那股让红露尤其熟悉的气味，在赵濯雪刻意为之的举动下。
犹如一抹精魄，悄无声息攀缘而上，令红露耳边听见幽微的低语：“你可还记得我？红露，你呀你……与我也算自小长大的情分。”
“为何会这般害我？”
这一切全然是红露的想象，赵濯雪并未刻意开口引导，而作为与白鹭自幼相识的红露，却自己臆想出，最符合白鹭的形象。
因有这份形象在内里，红露连看人都看不分明，她看向赵濯雪时，已然眼神涣散，赵濯雪余光看见即将过来的赵老太太与常嬷嬷
便低下脑袋，刻意学着白鹭的声音在红露耳边低语。
“不！我没有做！都是你们污蔑我，白鹭、白鹭你怨不得我啊！白鹭！”
红露受惊不已，控制不住地一把将赵濯雪推开，赵濯雪顺理成章，也任由红露疯疯癫癫地跑出去，迎面就撞见赵老太太与常嬷嬷。
常嬷嬷方才听得红露嘴里嚷出“白鹭”二字，便隐约觉得不妙，这会儿见得红露冲出来，本能要阻拦。
只是动作还没做出去，后头的赵濯雪便开口：“常嬷嬷，拦着红露。”
红露原本就有些疯癫，这会儿听得常嬷嬷三个字，更是疯性难耐，她胡乱抓住一人衣袖：“嬷嬷，当初是你，是你答应帮我！”
“你说，给你银子，你便帮我坏了白鹭前程，让她一辈子都伏侍不得城郎君呀！”
这话落在常嬷嬷耳朵里，犹如惊雷落地，赵老太太的脸色也骤然阴沉。
当初只是体恤身边伺候的老人，随手指婚，如今却是这些个下人的算计！
赵老太太一双眼冷厉看着常嬷嬷。
常嬷嬷双腿一软跪倒。
“老太太，这丫头疯了，嘴上的话做不得数，老奴伏侍您这么多年，最是忠心啊老太太！”
她哭的涕泪横流，而被抓住衣袖的赵老太太只是居高临下看着。
赵濯雪坐在屋内的阴影里，也冷眼旁观。
她有些感念常嬷嬷曾经为她在赵老太太身边说过的好话，可是想要在内宅里就这么活下去，单是知道感恩不够。
得像男人一样凶狠且无耻，咬着别人的血肉，才能活下去，如今常嬷嬷算是挡着路，她能用红露除掉常嬷嬷，也是对白鹭的施恩。
有这份大恩在，她用着白鹭，才能更加放心。
“芙朱，把红露拉开，别伤着祖母。”赵濯雪开口提点芙朱。
芙朱当即上前一把将疯疯癫癫的红露扯开，而赵老太太像是这时候才想起来赵濯雪一般，她上前将赵濯雪扶起，问道：“你可有伤到哪里？”
赵濯雪摇头，只是问：“……祖母如今要如何处置常嬷嬷？”
自己这个祖母，刚愎自用，最是自大，如何能容忍这般算计？
“拖下去发卖便是，她那个痴傻孙儿也一并赶出去，免得日后麻烦。”
当初赵老太太处置白鹭时的冷血无情，如今终于变成回旋镖扎在常嬷嬷的身上。
常嬷嬷闻言，像是死狗一般爬到赵老太太身边，老泪纵横：“老太太，奴婢从老太太您出嫁开始便一直跟着您啊老太太，当初奴婢还为您做了……”
“院子里的都是死人吗，还不将这老货拖下去！”
常嬷嬷的话尚未说完，就被赵老太太打断。
而常嬷嬷也大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绝望而惊恐地神情。
两人的反应都被赵濯雪尽收眼底，她不动声色，故作懵懂：“祖母，是什么事？倒让她挟恩图报起来了。”
赵老太太勉强挤出一点消融：“不是什么大事，这老货以下犯上的疯话，你这院子里看来当真有些不干净。”
“明日让那傩舞班子好生驱邪。”
赵老太太撂下话，便站起身转身离开，而赵濯雪看着赵老太太远去的身影，并不多说什么。
等到次日，常嬷嬷被发卖的消息便传到荣氏院子里，如今装模作样在跟着荣氏学规矩的白鹭自然也知情，当天下午，她便寻了个借口来见赵濯雪。
赵濯雪将红露与常嬷嬷勾结的事情告诉白鹭，又道：“如今常嬷嬷已经被发落，我那祖母身边缺不得人，她自己又是个挑剔的主子。”
“你可知道有谁能安插到她身边么？”
内宅里的厮杀向来你死我活，赵老太太当初嫁来赵家带着的陪嫁，绝对不止常嬷嬷一个，然而如今却只剩下常嬷嬷，可见当初你死我活的惨烈。
而以赵老太太那个挑剔的性子，如今没了常嬷嬷，要补缺，自然还是当年的故人最为妥当，赵濯雪想要的，便是当初在那场斗争里落败，但还能拔起来送到赵老太太身边的人。
白鹭垂眼思考片刻，便在纸张上落笔。
“别的人不知道，但听闻厨房里有个秦嬷嬷，当初也是老太太的陪嫁，只是没斗过姓常的那个老货，被打发到灶房里，多年不得用。”
“据说当年一手蟹黄酥与梳头的本事，很是讨老太太欢喜，若不是性子不如那老货那般圆滑，也不至于如此。”
“况且她儿子年前死了，如今只有个病歪歪的媳妇怀着孩子，正是用钱的时候，若是姑娘能帮衬，留住她家的香火，应当是能用的。”
赵濯雪嗯了一声，叮嘱道：“如今你在赵城身边，更要警惕，我能帮你的也都帮衬了，荣氏那头，我暂时奈何不得她。”
白鹭不说话，只是起身跪在赵濯雪跟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再起身的时候，眼圈红肿，泪痕斑斑，赵濯雪不多说什么，只是让芙朱帮白鹭重新梳妆，便打发人将白鹭送了出去。
而那些帮着赵濯雪装神弄鬼的傩舞班子，也在三日后离开。
赵濯雪便借着祛除邪祟庆贺的由头，打发芙朱去厨房打听那秦嬷嬷的事情。
如今府邸上下都知道，赵濯雪在赵老太太那边有几分份量，故而厨房众人见得芙朱来，很是热情的上前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