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爱卿退下罢。”帝王极要颜面，谭明虽是中立党，但到底还是外人。
谭明从善如流，他也不想听皇家的内部问题，躬身退了出去。
赵峒棠按下狂跳不止的思绪，平静的跪着，等待帝王的开口。
他也是在赌，赌帝王还肯要他这个储君。
帝王静静的看着这个自己从小捧到大的儿子，那般平静的神情，仿佛笃定了他会开口问一样。
“说。”
赵峒棠被广袖遮住的左手蜷缩成拳，语气冷静至极，“父皇，儿臣发现苏杭的商户莫家，买下的三座山里，有一座铁矿。”
“继续。”帝王神色不变，看着赵峒棠冷静的样子，莫名的想起被自己丢去湘西收拾烂摊子的赵厉晟。
赵峒棠缓缓迎上帝王的眼神，诚挚道，“父皇，容儿臣先禀告走私盐的案子。”
“准。”帝王心里多了几分失望，知子莫若父，赵峒棠应当是给自己找好了借口了。
比起借口，他更希望能听到诚恳的悔意。
但老三没有，原以为他跪下来，是悔了，如今看来，并没有。
“儿臣抵达苏杭时，去了慕园，陈家在慕园抛手一千吨私盐，几个不明所以的当地商户接了手，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风声，就要求陈家把盐运去湘西，儿臣回京前，听闻陈家已经安排了人手把盐运去湘西，走私盐这件案子，应当是陈家一直在做，若非听到了什么风声，恐怕都不会轻易出了这一千吨的盐，还想栽赃给那些商户们，幸好儿臣去的及时，商户们也反应的及时，也算是为湘西出一份力。”
赵峒棠见帝王神色没有半分缓和，心中不安，又继续道，“陈家毕竟是淑妃的娘家，虽说这一支是旁支，但也始终是陈家，儿臣便让陈家把卖盐的银子交出来，拿去湘西作为支援，陈家同意，儿臣便想着这件事还是让父皇来做决定，毕竟牵扯到了淑妃。”
赵峒棠从怀里掏出银票跟交易契约，恭敬的递上，“父皇，这里是陈家卖盐的银票以及陈家出盐的依据。”
帝王缓步上前，接过银票看了一眼，又核对了一下契约，确定没有改动过，眉眼缓和了一分。
如今国库并不算充盈，湘西那边本就穷困，如今寒冬腊月，难免煎熬，这笔银子确实也能解决不少。
“陈家，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帝王抬眸，陈家的处罚若说赵峒棠没有想法是假的，只不过眼下出了问题，他不敢再插手，但帝王还是想知道这个儿子，对于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
这是一个储君必须要学会的经验。
当初他让赵峒棠去苏杭处理这件事，虽有权衡之意，但也有磨砺的意思在里头，毕竟是自己精心培养的储君，是人就会犯错，何况是位居高位，又尚且出于少年情热的阶段。
帝王自己当初也是这么走来的，只是没有赵峒棠这么幸运，当初的夺嫡何等残酷，如何能跟从一开始就稳打稳扎的赵峒棠相提并论。
从前的不易也让帝王对自己选择的这个储君有着极大的侧面表达，既想权衡，也想杜绝夺嫡的残酷再次发生。
“陈家毕竟是四弟的外家，若是拿旁支去惩罚嫡系，难免让陈家心寒于皇家，甚至可能会引发朝党的不稳，但陈家到底是犯了国律，惩罚是必须的，否则，其他权贵必会效仿，因此，儿臣以为，可严惩陈家旁支，毕竟是旁支所为，嫡系未必清楚。”
赵峒棠心中着急，他当然看得出帝王眉眼的缓和，可这个难题抛下来，却也是让他倍感压力的，如何处理，怎么收尾，那都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父皇心里必不会拿这件事将陈家拉下去，他也不可能用这件事将淑妃党派打压下去，但是这件事又不能轻轻揭过，陈家旁支是嫡系的财政来源，将旁支摘掉，对于嫡系来说，也是一个重大损失，且不会过于赶尽杀绝，对陈家嫡系的颜面也还算维持的可以，陈家就算申辩弹劾，都拿不出半点可能来。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中肯的办法，里头也掺杂了他自己的私心不假，但若是没有半点掺杂，父皇也不会信。
若是让父皇觉得他是个虚伪的储君，那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此低级的错误，他不能犯。
帝王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焦虑的三儿子，联想到长年累月始终面无表情的二儿子，一时半会，有些出神。
若是这件事给二儿子去办，恐怕陈家嫡系必要重创，倒不是二儿子心狠，只不过对于二儿子来说，他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对于执行这种得罪人又讨不到好处的事情，反而更能秉公处理，严惩不贷。
赵峒棠一直等待着帝王的开口，然而却一直等不到，修长的背后湿了一片。
安静的御书房里透着令他快要窒息的压抑。
顺风顺水多年，何曾遇到过此番景象。
不知是过了多久，他的膝盖又痛又麻，几乎快要没有知觉的时候，帝王突然幽幽叹了口气。
“那便按你说的处理。”
赵峒棠只觉得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缓缓的松了下去。
想起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只觉得又是一阵压抑，他观察了一下帝王的神情，明显是已经缓和了许多的，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只要态度良好，认错到位，太子这个位置，就废不了。
打起精神，赵峒棠缓缓开口道，“父皇，那个慕园的背景，儿臣至今没能打探清楚，听只知道家主姓莫，莫家买了城郊三座山，那座有铁矿的山，据说被开采了许久了，莫家一直没有上报，儿臣起初对莫家起了好奇是因慕园在苏杭名望甚高，且许多商户都突然跑去购买城郊的山脉，因此儿臣被奸商所算计，买下了十八座，起初儿臣也确实是抱着若是能出个矿山，位置也能稳当一些，毕竟二哥跟四弟都很优秀，儿臣在储君这个位置，始终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