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洛清闻手上的伤不算很严重,杨惠用白布帮她包扎好后,嘱咐道:“明日去医馆再让大夫瞧瞧。”
洛清闻微微颔首,起身向杨惠和颜绮霜行礼道:“多谢两位姐姐的救命之恩。”
杨惠忙将洛清闻扶了起来让她重新落座。
杨惠望着洛清闻,“洛姑娘你认识刚刚想要对你不利的人吗?”
洛清闻微微点头,“在徐府见过。”
“你可知,她……”杨惠有些艰涩地问道:“为何要对你不利?”
“一定是李小映知道了她诬陷老师的事,所以……”颜绮霜看着杨惠,先一步开口道:“才故意来吓她的!”
洛清闻抬首望了颜绮霜一眼,“她是怕我说出她的所作所为……”
“她的什么所作所为?”颜绮霜对洛清闻怒目而视,“你不要见人就污蔑!”
“阿颜……”杨惠望着颜绮霜,示意她冷静下来。
颜绮霜缓缓别过头,强忍心底翻涌的情绪。
杨惠望着洛清闻,“洛姑娘,愿闻其详。”
“两位姐姐最初找我不是要向我打听画册的事情吗?”洛清闻向杨惠问道:“那本画册现在何处?”
颜绮霜有些僵硬地从怀里掏出那本春宫画册,杨惠从她手中接过,递给洛清闻。
洛清闻打开粗粗看了一眼,便缓缓合上,“这本画册的确出自我之手。”
杨惠望着洛清闻,“那画上的男子是……”
“徐文仲……”洛清闻看着杨惠,“女子名叫百里红……”
“他们当真如画中那般……”颜绮霜满目不敢置信地望着洛清闻,极为艰难地问出了那几个字,“有过肌肤之亲?”
洛清闻定定望了颜绮霜片刻,“是。”
一瞬间,颜绮霜只觉五雷轰顶,所有的幻想仿佛在这一刻如此轻易地被磨灭掉了,她的身体一下子松垮了下去。
半晌后,颜绮霜才再次抬眸望向洛清闻,她的双目被泪水灼得通红,咬牙切齿道:“你撒谎!”
洛清闻的目光缓缓落在手中的画册上,“这本画册所绘的是百里红及笄那年与徐文仲缠绵的样子……我还画过她豆蔻年华甚至更小的时候与徐文仲……”
“住口!”颜绮霜指着洛清闻,手抖若筛糠,“我不许你污蔑老师!”
杨惠缓缓伸手放在了颜绮霜的手腕上,示意她将手放下。
颜绮霜抬首望向杨惠,脸上满是泪痕,她的眼神仿佛像是世界坍塌殆尽后的一片废墟,而她仍固执地在废墟中苦苦挣扎,满是委屈、无助与不甘。
杨惠满是疼惜地望着颜绮霜,她向颜绮霜微微摇首,颜绮霜到底还是放下了手。
杨惠扶着颜绮霜在椅子上坐下。
杨惠默然片刻,略略平复下心绪,望向洛清闻,“听闻均山先生历来只绘花鸟画,又是在怎样的机缘下,才开始画春宫图册的?”
“我最初画工稚嫩,就是靠画春宫图才磨练出如今的画技……”洛清闻喃喃道:“这才让均山先生之名被世人所知……”她的话语很平静,明明只有十六七岁,但是却有种少年老成之感。
“洛姑娘是何时被徐老聘为画师的?”杨惠沉吟问道。
洛清闻的思绪有些飘忽,“很多年了……”
杨惠望着洛清闻,“是在怎样的机缘下?”
洛清闻喃喃重复了声,“机缘……”她微微仰首,“就是很多年前,我在家门口玩耍,有个人突然来到我跟前说要带我去买画笔,我就跟着他走了。然后那人将我带离家乡,送到了徐文仲身边……”
杨惠心里一紧,“洛姑娘是被拐卖至徐府的?”
洛清闻仍旧很平静,“是。”
“洛姑娘可还记得诱拐之人的相貌或者特征?”杨惠忙问道。
洛清闻微微摇首,“我只记得他是蒙着面的。”
杨惠沉吟片刻,“那时候洛姑娘多大?”
洛清闻抬眸望着杨惠,“七岁。”
洛清闻所说之事太过惊世骇俗,屋内一时沉寂下来,突如其来的安静令人窒息。
半晌后,杨惠才再次开口道:“这么多年洛姑娘一直身在徐府吗?”
洛清闻微微颔首,“直到几个月前,徐府发生骚乱,我才寻机逃了出来……”
“六年前,我去过徐府,我并未见过你。”颜绮霜仍旧不敢相信。
洛清闻看着颜绮霜,“徐文仲是享誉天下的一代帝师,而像我这样的女子自然是他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秘,他将我关在地宫之中,常人自然无法得见……”
杨惠微微垂眸,双眼变得湿润,片刻后,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抬眸望向洛清闻,“百里姑娘也是关在那个地宫中吗?”
洛清闻微微颔首。
“洛姑娘还记那个地宫的具体位置吗?”杨惠追问道。
杨惠早已对徐文仲一案的案卷资料烂熟于心,官府之前在徐府搜查时,并未发现过什么可疑的地方。
洛清闻微微摇头,“我逃出时正是深夜时分,加上太过慌乱,现在回想起来,只记有经过一片很大的桃花林,并不记得具体方位……”
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只有自窗缝窜入的风,不时惊扰烛火。
“若你所说为真,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定然越少人知晓越好,他又怎么会特地让你画出来?”颜绮霜双目泛红地望着洛清闻,“他就不怕日后东窗事发,这些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那个地宫极为隐秘,活人尚且难以走出,更何况这些死物……”洛清闻抬眸望向颜绮霜,“如果徐文仲还活着,我恐怕现在仍然身在地宫中……”
颜绮霜的眸中满是泪光,她看着洛清闻,“既是如此,你为何不阻止,为何还要将那一切原原本本地画出来?”
洛清闻闻言突然笑了起来,仿佛自嘲般的,她看着颜绮霜,“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作画啊。”很多年前的那天,洛清闻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玩,有个大人走上前,夸她画得好,要给她买画笔纸张,让她纸上作画,于是她便跟他走了。到了徐文仲身边后,她被囚在地宫中,画春宫图是她唯一能在纸上作画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杨惠沉吟半晌问道:“百里姑娘是怎么死的?”
“徐文仲只钟情自幼学之年的女童到二八年华的少女。而百里红马上就到十七岁生辰了,于是徐文仲喂她喝下了惜花令……”洛清闻在说这一切时,平静得近乎冷血,“百里红中毒身亡后,徐文仲便命人把她的尸体处理掉……”
“那人是谁?”杨惠眸中泛起盈盈泪光,“处理掉百里姑娘尸体的人是谁?”
“李小映。”
“你血口喷人!”颜绮霜猛地站起身,泪眼模糊地指着洛清闻。
“不然你们以为她为何要杀我?”洛清闻看着颜绮霜,“我们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宫中,如果没有人帮徐文仲善后,他又怎能高枕无忧地享受?不然你们又以为李小映是如何能得徐文仲如此信任与青睐的?”
杨惠默然片刻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二月初。”
“洛姑娘可知百里姑娘的尸体具体是被怎么处理了吗?”
“火焚。”洛清闻道。
“百里姑娘的遗体的确曾被人用火焚烧过……”杨惠望着洛清闻问道:“只是后来却出现在郊外一处民居的暗道中,洛姑娘可知缘由?”
洛清闻望着杨惠,“我无意中听到过徐文仲与李小映的对话,得知百里红的尸体在焚毁时被一个神秘人中途抢走了,李小映因此还被徐文仲狠狠训斥一番……”
杨惠望着洛清闻沉吟道:“洛姑娘所言,我会一一上报刺史大人,若姑娘所言为真,我们定会为百里姑娘与你讨回公道。”
洛清闻微微垂首没有说话。
“我会带人守在门外保护你,你先安歇吧,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叫我。”杨惠话音刚落,便扶着颜绮霜向外行去。
快走到颜绮霜房间时,杨惠竟无意中看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男子身影,背对着她们站立,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杨惠有些意外,“大人?”
那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沈云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