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外婆确诊了老年痴呆，病的很重，有时候连自己女儿都能忘记。
但是拿起电话的时候，还是像以前一样，首先问我吃饱了没有。
挂了电话以后，我捏着手机蹲在地上哭了很久。
身上突然一沉，传来了温暖的触感。
我泪眼婆娑地抬头，看见了顾遂佑。
他缓慢地蹲在我面前，眼神有点迷离，伸手将衣服帽子盖在我的头上。
我握住了他的双手，有点冰凉，我垂着头，口齿不清地说着对不起。
“朝朝，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值得被你相信。”
他都听到了，我和妈妈的争吵。
三年前，妈妈打电话跟我说，外婆摔断了腿昏迷，回去以后，发现外婆身体健康得很，根本就是为了骗我才说的谎，为了让我嫁给村里的暴发户。
对方出8万块钱的彩礼，我妈说，这得全家干三五年才有，让我赶紧嫁过去，还能享少奶奶的福。
为了让我断绝去城里上学打工的心思，她把我手机摔烂了，手机卡也剪坏了，说是让我放弃幻想，不要做无意义的梦。
后来，我以死相逼，加上外婆帮忙，才能逃出来。
再上学，已经是一年后的事情了，当时，顾遂佑已经出国了，大部分相熟的同学，都毕了业。
我再没参加任何活动，低调地念完大学，找工作。
“我能上大学，是外婆帮我挡住了父母的所有压力。可是她明明还没来得及享福，怎么就病了呢。”
我倒在顾遂佑的怀里，愤恨地捏着衣角，眼泪像是哭不尽一般，簌簌往下掉。
“朝朝，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为什么我不能成长得再快一点呢，为什么不能多挣点钱，外婆明明需要我，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那天晚上，我哭了很久，把离开的原因从头到尾跟顾遂佑交代清楚。
逃出来以后，我不敢再找他。
我的原生家庭是颗定时炸弹，我没有资格去祸害另一个人，去让顾遂佑陪我面对这样一地鸡毛的生活。
11
“所以，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擦了把眼泪，清清楚楚，认认真真地看着顾遂佑。
他眸光再暗了半分，他没有回我的话，反问我：“那么，你还喜欢我吗？”
他柔软的头发耷拉下来，身穿一件单薄的长袖，因为醉酒出汗，衣服被洇湿，活像一只落水的小狗，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当下，我无法狠心地说谎，我欺骗不了他，也欺骗不了自己，心里甚至还隐隐地觉得他是能够拯救我的。
只是我不愿意。
我还喜欢他，从始至终。
等了半分，见我没有回答，他扶着我肩膀的手忽而用力，将我拥向了他，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温润的唇便贴向我的，只试探了两秒，便用力加深了这个吻，攻城略池地霸占我的所有感官。
我整个人被他吻得有点酥麻，脑袋晕乎乎的，似乎现在才真正醉起来，身体变得无力而轻盈，软软正欲下坠，这让我不得不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我被他引导着，吸引着，回应着。
我确定我是醉了。
12
顾遂佑牵着我的手，整整一晚。
无论我怎么揭开他的手指，都徒劳，就好像粘了胶水，点了焊，分不开。
我承认我有点依恋这种感觉。
今天的行程还挺紧凑的，总裁亲自去踩点考察，分析可行性，对方案进行不足的意见整理。我像条跟屁虫一样在顾遂佑后面，期间他也有几次主动找我聊天，工作以外的，都被我圆滑地躲了过去。
我想着，回去了应该就会回到正轨了吧。
回去以后，我一定要再义正言辞地拒绝他一次。
我们之间，真的没可能了。
然而我们还回不去，因为突然而至的台风，回去的高铁停运，我们只能在原地再逗留一晚，看看明天情况怎么样。
我待在顾遂佑的房间里，整理汇总他今天的意见。
他坐在我旁边，时不时地看我一眼，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我想着要不回自己房间整理好了，刚起身，他突然叫我。
“朝朝，我们去你外婆家看看吧。”
我愣住，有点惊讶地看向他。
“我查过了，坐大巴车可以去。反正我们被困在这里暂时回不去，工作又做完了，可以回去看看的。”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抬头看着我，眼睛里好像有星光，“我陪你回去，没事的。”
我吸了吸鼻子，低头坐下，我很想回去见外婆，但是我真的太害怕见到我妈了。
他握着我的手，稍稍用力，便将我连人带椅拉向他：“朝朝，我们一起面对。”
我们，一起。
13
“外婆！”
我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推开门，脸上挂着最灿烂的笑容。
顾遂佑跟在我身后，很自然地跟着我叫外婆，顺带把手里的礼物放下。
他说空手拜访不礼貌，但是乡下条件有限，于是去集市买了些补品和外婆平时舍不得买的吃食。
“囡囡，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上学吗！”
外婆很惊讶，忙不迭走到门口牵着我的手。
我深吸了一口气整理情绪，把外婆扶到床边：“我已经毕业工作啦。”
“哦。”外婆将信将疑地应了一声，而后看向顾遂佑，“这小伙子是谁哟，隔壁家的壮子吗？咋今天这么有空来串门。”
“不是，外婆，这是我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遂佑抢了去。
“外婆，我是朝朝的男朋友，今天陪她回来探望你的。”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得逞地笑着，抬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算了，待会再算账。
外婆笑眯眯地打量着顾遂佑，木门突然被踢开，我妈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来，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捏住了我的咽喉，使我无法动弹。
“你个死丫头被我抓住你了，跟我回家。”
我妈正要伸手过来拉住我，顾遂佑挡在了我们之间，抬手护住了我。
我转头不看我妈，握着外婆的手有点颤抖。
“好啊，这次回来还带了个野男人，个吃里扒外的倒贴种，看我不收拾你……你走开，别妨碍我教训女儿。我跟你说，我已经将她配给村里的男人了，人家可等了三年，这次被我抓住了，她必须得嫁。”
“她不嫁。”顾遂佑斩钉截铁地说道。
“凭什么你说不嫁就不嫁……”
“对方给8万，我给18万。”
屋里三个女人同时抬头看着顾遂佑。
我着急地扯了扯他的衣摆，紧张地看着他。
他回头，握住了我的手，笑得儒雅又礼貌，但是，语气却疏离又冷淡：“但是我有个条件。”
我妈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大的数字，一辈子见钱开眼的人这下连大气都不敢透，生怕眼前的金主会甩掉我逃走。
“你说你说，招娣马上可以成为你的人。”
“我要你们这辈子都不要再骚扰她了，外婆我们会接到城里医治，这18万是彩礼，如果你们能遵守承诺，过后的每一年都给你两万块的赡养费。”
一年两万，这是村里全家人整年才有的收入。
这个饼过于大，我妈有点吃不下，表情有点怀疑，她的视线转移到我脸上，似笑非笑：“我说你怎么每个月有这么多钱打给外婆，原来是傍上大款了。”
我看向地面，再也不想跟她那双浑浊又功利的眼睛对视。
“从今以后，你就当我死了吧，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