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楼到了我手里的时候，强弩之末，无处施展。
经理拿着企划书放到我面前，想让我同意用不健康的材料去迎合市场需求。
我踌躇半天刚要违心地落笔，刺眼的光线下，却看见了年轻时候的太奶奶。
她千叮万嘱：“锦云楼要做的是最舒服、最放心的衣物。”
绑定“守护国货系统”穿越回1912年，我和太奶奶成了患难知己。
01
一大早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公司上个月的财务报告，头疼不已。
市场份额一跌再跌，已经连续14个月亏损。
锦云楼延传四代，难道就要毁在我手里？
老李经理把企划书放在了我桌上。
“云逦，现在这种遇热变色内裤才是新潮流，女消费者都希望能抗敏防菌，在市场上大受欢迎。你签个字，我们也来生产，销量一定会上去。”
我推开文件：“我已经查过了，热敏变色印花，有效成分是温变微胶囊粉，根本没有外界传言的杀菌效果，反而含有大量的甲醛。内衣裤是贴身穿着的，怎么可以生产这种东西？”
老李脸上大有愠色：“市场流行的，才有销量。我们不生产，锦云楼就等着倒闭吧！”
“李叔……”
我刚想开口，老李又一句：“云逦，不要太固执了，这么多员工，都等着开工资养活一家老小呢。”
说罢他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夕阳余晖照进窗内，把影子拉得老长。
我从傍晚一直坐到了深夜。
盯着企划书上的董事长签名处，似乎整个锦云楼2000多号人，都在等着我签上“同意”二字。
伸手拿起钢笔，正待旋转出笔盖，金属碰出叮铃一声，寒夜里的路灯从窗外闪进刺眼的光芒。
忽听得耳边迎来一句系统声：“方云逦，我是守护国货系统，请确认是否穿越回1912年？”
1912年？这样一个特殊的年份，锦云楼也就是在那一年开创的。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心里又是难受又是紧张，嘴里却不自觉地蹦出了两个字：“确认！”
深不见底的隧道在眼前铺开，洞口隐隐的一点光亮，把我整个人一点点地吸附了进去。
两眼一黑。
02
再度睁开双眼，就已经在1912年的杭州东大街上。
锦云楼刚开张不久，门联都还簇新簇新的。
木制的匾额上，三个大字没有刷金漆，却异常朴实温暖。
我站在门口，上下打量着自己。
从都市丽人标配，被换了一身粗布衣，裤子只能勉强盖过小腿。
就连我原本飘逸柔顺的一头黑长直，都变得粗糙杂乱，像是有半个月没洗的样子。
我还在犹豫接下来要怎么办。
系统远远发来号令：“进去应聘打工，可获得100金币。攒够10000金币，你的企业将转危为安。”
一双巨大的手将我往前推。
我一个站不稳，就扑倒在了台阶上。
身边却忽然有嘈杂的人群涌进去。
我刚爬起来，就听见里面的争吵声一浪接过一浪。
“锦初，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不好好去嫁人，开什么服装公司啊！”
“你爹是远近闻名的大裁缝，他走了，这份产业自然该留给方家的人。”
“你是姓方，但你迟早是别人家的人，这块金字招牌还轮不着你！”
……
我听明白了，是方家的族亲，要来抢我太奶奶的产业！
人群汹涌中，一个淡定温和的女声缓缓开口：
“我是个女孩子，我迟早是别人家的人？那我不嫁人总可以了吧，我一辈子都姓方。”
一句话把振振有词的众人唬得噤声。
“不嫁人，那你不就没有后代了吗？还怎么继承家业？”
为首的出声质疑，随后又有一大片声音附和。
我眼看形势杂乱，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理，慌乱中站在门口喊了一句：
“前面有洋鬼子挨家挨户在抓人啦！”
“抓了好多妇女儿童啊喂！”
乱世之中，紧绷的神经经不得一点惊吓。
众人方才还声嘶力竭地讨伐太奶奶，听闻此言马上麻溜溜各回各家。
锦云楼才又恢复了安静。
“欸，你是谁呀？”
抬头看见一位穿着素色旗袍，头发整齐挽在脑后，看起来约莫二十几岁的女子。
她走近我身边，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这人便是我的太奶奶，方锦初。
原来她长得如此温婉美丽，说话又是如此斯文好听。
可惜她过世的时候还不到25岁，连张照片都没有留下来。
后来锦云楼历经四代越做越大，企业logo就是一个民国女子形象，以太奶奶为原型设计的。
任凭设计师再怎么穷尽所学，都画不出太奶奶举手投足的风情！
“我……我想来应聘，来这里工作，可以吗？”
太奶奶看着我说：“当然可以，我们这里正缺人手呢，你随我进来。”
我惴惴不安地跟在她身后，走进了这座100多年前的，家族企业。
三层的木制大楼给人非常强烈的安全感，进门就是规整有序的部门分区。
“锦初姐，您看一下这批新来的棉花怎么样？”
旁边有人呼唤。
太奶奶偏过头：“好，我一会过去看看。”
她将我带到了里间的沙发边，示意我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我叫方云逦。”我怯懦地回答。
她迟疑了一会儿，轻轻问道：“方云逦，哪个逦？”
“迤逦的逦。”我一字一字地回答。
“真巧，原来是本家呀。看你像是读过书的样子，那你会做什么呢？”
想起自己被按照家族产业继承人培养，20岁出国学服装设计和企业管理，却都是半吊子功夫，不算是自己的真本事。
只能小声地说：“我穷得没饭吃了，只要小姐能给我一份工作，做什么我都愿意！”
太奶奶温和地看了我一眼，“今年几岁了？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
“刚刚看你倒是反应机敏，是个伶俐聪明的。”
“我一向鼓励女子出来自寻事业，养活自己，你就留下来吧，只要你愿意学。”
我拼命地点头，然后随口胡诌：“18岁，杭州本地人，家里只剩我一个了。”
03
这座锦云楼上下三层，至少得有1000平。
除了一楼有太奶奶的一间办公室，其它都充作仓库、车间和员工休息等用途。
太奶奶把我交给了她最信任的管事吴妈。
吴妈带着我来到仓库，指着一堆的棉衣棉裤说：
“这批衣服明天要运往女子中学，去送给那边的女学生们，你清点一下数目，成套打包。”
好家伙，没想到穿越回1912年的家族企业，接到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是打包！
望着堆成小山一样的衣物，我一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吴妈看着我说：“别愣着啊，抓紧干活儿。”
然后就离开了仓库。
没有Excel可用的年代，要制表统计可不是易事。
我心生一计：“系统系统，请赋予我心算功能！”
系统响应：“心算功能需扣除80金币，请确认！”
我嘟囔一声：“小气鬼，确认确认！”
瞬间醍醐灌顶，仿佛心上开了个数据计算器。
我拿来纸币，按照上衣、裤子和帽子三项先逐个清点，统计数据，最后用心算求和得出总数。
不到一个小时就先归类完毕。
紧接着又在分类好的衣物里，成套配备，用布条一套套捆包，用麻袋一个个装好。
这个体力活干了我足足5个小时，连饭都来不及吃，早已累得腰酸背痛。
刚想躺下坐着歇息一会儿，太奶奶出现了。
她给我端来了一碗素面，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动听。
“先把面吃了。”
逐一检查我的工作之后问：“总共多少套？”
我回答：“305套，多余出了3顶帽子。”
太奶奶点点头：“女子中学一共280名女学生，应该是够了。”
随后又对我忍不住夸赞：“你干活真利索，数据也算得清楚，以后好好干，每个月给你5块大洋。”
我开心地连连道谢。
太奶奶，你的钱还不就是我的钱吗？
04
第二天我就跟着太奶奶、吴妈，几个工人一起将衣物运到了女子中学。
随着一声“锦云楼来送物资了”的喇叭通知，大批大批的女学生都奔了过来。
我拿着大声公不停地喊叫维持秩序，才让她们按照顺序排好队。
方锦初女士一向温文尔雅，架不住学生们争先哄抢。
眼看差点就要被人群推倒。
我不由得拿起大声公站到了桌子上，想着先调派人员，于是对着太奶奶说：
“锦初姐，你拿着这份物资单，吴妈拿着学生名单，念到名字我们再来分发。”
在我的指挥下，队伍秩序总算控制了下来。
按照学校提供的学生名单逐一分配，以免错漏。
“陈佳玉、黄智敏、宋辉……”
那名叫做“黄智敏”的女学生，拿到了自己分配的衣物之后，眼底蓄泪可怜兮兮地看向了太奶奶：
“大姐您行行好，可以再给我一套吗？家里还有个妹妹，身量跟我差不多，上不起学，也不够衣服穿……”
太奶奶正要开口，我担心接下来的学生都有样学样，立即回绝：“不行！”
女学生黄智敏听到我这么一说，哭得厉害，深秋的冷风迅速将泪痕刮干，留下两道浅浅的沟壑。
“你们反正都是做善事，为什么就不行啊？”
“难不成就是做做样子吗？反正有富余，家里有人不能多给一套吗？”
人群里马上就有了此起彼伏的反对声。
“我们也是有定量的，人人都要多领，哪有办法？”我急了。
太奶奶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不要说话了。
她温和地看向女学生们：“这样吧，每个人都先领完自己份内的一份，需要再多领的，请站到右边去，待会所有人派发完毕之后，再来兼顾这些多领的人员。”
听到她如此说，女学生们都乐开了，直呼锦云楼老板真是大好人。
按照太奶奶的指挥，所有人员派发完毕之后，就只剩下了25套多余的物资。
而站在后边新队伍等着多领一套的学生，还足足有50余人。
“怎么办，太……锦初姐？这也不够了。”
太奶奶定了定神：“这样吧，25套先给前面的25位学生发下去，剩余的25名学生，登记好名字之后，随时到锦云楼来取。”
女学生们欢呼：“谢谢锦云楼，谢谢锦云楼！”
吴妈悄声说道：“锦初，我们出这300多套衣物来救济学生已属勉强，你还一直强调要用最好的棉花，后面的生产跟不上，我们也在亏损呢！”
太奶奶安抚吴妈：“这个你先别管了，我来想办法。答应学生的，就要说到做到。”
回到锦云楼，我求着太奶奶要来了账本给我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真比在我当家的2023年还亏损严重。
我用尽心算功能，都无法准确地看清楚到底有多少债务窟窿。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奶奶还在想着做善事救济学生。
“为什么呀？我们得先养活自己！”我不解地问她。
她还是那般气定神闲，“时局艰难，我不能光想着自己赚钱，那些女学生，是我们未来的希望。”
“那锦云楼办不下了可怎么办？”
我把我在2023年对自己的疑问，发给了1912年的太奶奶。
太奶奶还在踌躇，此时我却隐隐听见了系统的提示音：“买机器，买机器……”
“买机器？锦初姐，我们的设备跟不上，你有没有想过跟洋人进口机器？”我问。
太奶奶迟疑了，“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不是没想过，只是我们现在的财力，进购不了洋人的设备，他们太贵了，卖给中国人还要再贵上2倍。”
“这你就别管了，交给我想办法吧！”
05
我跑出了锦云楼，来到一片不被打扰的空旷场地。
我唯一能想出的办法，就是跟我的系统借钱。
“系统系统，借我一些金币购买设备！”
“系统系统，借我一些金币购买设备！”
“系统系统，借我一些金币购买设备！”
连喊了三遍之后，系统不满地回应：“你现在只剩下20金币，还要我倒贴吗？”
“反正锦云楼现在不救，也就没我后来什么事了，你快借我！”
系统不情愿地吐出了洋人版手摇缝纫机、纺织机、缫丝机各10台。
“够了吧？你要迅速生产出1000套时兴服装并且卖出去，才能补足今日的欠债。”
系统还在喋喋不休，我骂了句“小气鬼”，就赶紧去找人来搬机器！
太奶奶吩咐了二十个男工，才将机器一台台搬进了锦云楼。
可是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们解释，这批机器到底怎么弄来的。
“哎呀反正没偷没抢，咱们先生产，以后找到合适的机会我再跟您解释！”
太奶奶对我的回答不置可否，一面却早已吩咐人把机器归位清点。
我虽然是个21世纪的大学生，可是实在看不懂这20世纪早期的洋玩意儿。
还得是太奶奶，方锦初女士，熬了几个大夜，才终于把机器设备的使用操作一步步摸索清楚。
然后再手把手，亲自教给了每一个操作间的工人。
机器代替手工运作，锦云楼的产量一下子拔高。
我没忘记系统布置的任务，一直在心底盘算，该给这个时代的女人们设计什么新样式衣物，才能迅速销量过千。
每日抓耳挠腮，毫无头绪。
一日无意间看见了吴妈在天台上晾晒自己的衣物。
我忽然灵感乍现，对，内衣，就是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