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那天之后，林谨言没有再找过我。
意外的是，唐家人也没来烦我，唐蜜更是出奇的安静。
杜惊鸿总是很忙，早出晚归，或者根本不回来。
我在他家里窝着，当一条坐吃等死的米虫。
会有人定期来给我治疗，也有人按时送来食物。
这奢侈的生活，把我腐蚀得，几乎要不能自理。
过了好几天，我才发现我的手机停机了。
我想起还没退租的小出租屋，裹上大衣，准备出门交个话费，顺便联系房东大姐，去把房退了。
我在小区附近的报亭买的充值卡。
我付了钱，刮开密码开始充值，坐在里面的老爷子又看起了他的报纸。
是本市的早报。
我无意扫了一眼，被硕大的标题吸引了注意力。
——涉毒，杜氏生物科技、唐氏制药股票跌停。
26
「老板，麻烦来一份今天的早报。」
老板把他手上的递了过来：「卖完了。这张我看过了，你拿走吧。」
我说了谢。
接过报纸机械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案件还在侦查，但是杜家和唐家的掌权人，已经被双双逮捕。
大厦倾倒几乎就是一夜间的事情。
唐家人完了，我应该感到无比兴奋，可我只觉得恐慌。
我隐隐觉得，有什么我无法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唐潜因为暴力拘捕，危害人质安全被击杀了，这上面只了了提了几笔。
唐潜死了……
那，林谨言呢？
27
我的手机一恢复，就有无数的未接来电。
我抖着手一直往下翻。
杜惊鸿、杜惊鸿、杜惊鸿……
没有看到林谨言的来电记录，我仿佛松了一口气，可转瞬，一颗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我努力地调整着呼吸，给杜惊鸿打回去：「喂，我……」
「微信发个定位给我，我马上去接你……」
「嘟……」
我给他发了定位。
抬头，一点雪花轻飘飘落在我的脸上，慢慢化开。
今年的初雪，来得真早。
天色，更暗了。
28
杜惊鸿来得很快。
可我还是冻僵了，握着门把手，怎么也拉不开车门。
杜惊鸿从驾驶室拐过来，帮我开了门。
他抓着我的双手，试图用体温给我暖暖。
可我浑身跟冰封过的一样死气沉沉。
他一把将我抱进怀里：「唐昕你一定要撑住，我带你去见他……我们现在过去，也许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啊？」
见他？见谁？
我木木地坐在位置上，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忽然，我猛烈地挣扎起来：「放我下去！我不见，我不要去！你放我下去！」
29
杜惊鸿锁死了车门车窗。
我只能疯了一样砸着门板，手机屏被我砸得粉碎：「停车！他妈的我让你停车！」
车子在路边急停。
我看到杜惊鸿眼眶泛红地对我说：
「唐昕，唐昕，你听我说。」
「十年前，我的母亲、你父母、林谨言父亲相继意外过世，其实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他们都因为发现杜家和唐家勾结海外涉毒集团的秘密被残害，我和林谨言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协助警方，他潜伏在唐潜身侧，而我在海外接应，我回国和唐蜜结婚，也是围捕计划中的一环……这次的行动警方已经部署了十年多年，前几天进行了最后的收网……」
我的眼前雾茫茫的一片，心里越来越空洞。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他知道我出事之后？」
杜惊鸿用力地握着我的手，告诉我：「冷静下来，这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你确诊感染的事情并不是导火索。唐昕，他很爱你，也爱这个国家。我们做这一切，不止为了告慰死去的亲人，也为了保护你，为了守护这来之不易的盛世。」
「嗯……」
我捧着脸，强忍着，哭腔还是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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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林谨言的最后一面，最后还是没有见到。
警队的人对我说抱歉。
他作为警方的线人，在这次的行动中不幸牺牲，可为了避免他的家人被报复
，警方不能向大众透露他的任何信息。
而他的家人。
其实只有我这个前妻而已。
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地下滑，全靠杜惊鸿在身后拖着我。
「他在哪里？」
我咬着牙，唇仍是克制不住地抖：「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不是吗？」
「呜——」
队伍里的女警蓦地哭了出来。
我仓惶地看着他们，怎么了？连这个也做不到吗？
「对不起。嫌犯暴力拒捕，试图袭警。小林为了保护战友，引爆了嫌犯车辆，和嫌犯同归于尽了……车里残留的身体组织，法医还在鉴定……」
年过四十的队长，湿了眼眶，沉痛地摘下了警帽。
其他人也跟着脱下警帽，他们一起向我鞠了一躬。
所有人的神情都是那么严肃、哀伤。
容不得我不信。
我脱力的身体整个向后倒去，杜惊鸿也被我带得后退一步。
尸骨无存。
他竟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我想起那个我没遵守的誓言，忽然感到后怕。
他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他赌咒的，是他自己！
林谨言，你怎么那么狠，怎么可以那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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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以前跟我们提过要求，如果他殉职，不能向你透露任何真相……他希望你能厌恶他，然后忘记他。是我们实在不能忍受出生入死的同志背着污名离开，所以违背约定联系了你。看看吧，这是他仅剩的遗物。」
队长递给我一支老旧的钢笔和一本斑驳的日记本。
我记得它们，那是我有一次弹奏比赛赢来的奖品，送给他做生日礼物，扉页上还有我幼稚的签名。
那时候的我，怎么会想到这些东西会成为他的遗物。
「林谨言！你骗我！你凭什么骗我！」
我抱着笔和日记本，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满腔的怨恨怎么也发泄不出来！
明明一切都有迹可循，我却愚蠢地陷在仇恨里。
在他忍受那些屈辱，跪地前行的时候，我永远都在用最恶毒的话刺他心口……
我一想起那些场面，心口就一阵又一阵地绞痛。
如果我知道那个毒誓会应验在他身上，我又怎么会，我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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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一滩烂泥，糊在地上。
杜惊鸿要扶我起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无论他们对我说什么，我都不想理会。
我知道这是无理取闹的迁怒。
但我真的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想他能回来。
林谨言，你回来好不好？
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
33
我忘了我是怎么被杜惊鸿带回家的。
只是清醒之后，我发现我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吃饭，睡觉，治疗，通通都不想做。
我有时候会翻一翻林谨言的日记。
有时候会摸一摸那支钢笔。
可是看得久了，竟然也有些厌倦。
最近，我又瘦了很多，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站在镜子前，就能看到一具形容枯槁的行尸走肉。
有时候，我甚至想不起来，我是否还活着。
直到杜惊鸿抢过我手上的钢笔，摔在地上。
笔帽飞出去，弹到了沙发底下。
我跪趴在地上，慌里慌张地寻找。
我错了，我哪有厌倦，它离开我一秒我都会疯的！
「唐昕，你给我振作起来，唐氏还等着你主持大局，那是你爸妈留下的产业，是林谨言拼了命为你争回来的！你有什么资格寻死觅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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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杜惊鸿第一次发狠地骂我。
他甚至朝我扬起了手，手掌最终却只是落在我的发顶。
「你可能不知道，曾经有很多次，我也想过一了百了。我父亲买凶杀害我母亲的时候，我被迫出国把你留在国内的时候，看着你成为别人的新娘的时候，要当着你的面娶别人的时候……太多了。」
「昕昕，死很容易，好好活着却很难。」
「可是昕昕，如果我们轻易地死掉，等到再见到他们，他们会多么失望啊。」
「他们会说，早知道你们这么懦弱，干嘛还要豁出去性命来保护你们啊。」
我愣住了，手里紧紧捏着笔帽。
许久之后。
我抬头，给了他一个虚弱的笑容：「惊鸿哥哥，我饿了，想吃东西。」
「乖女孩。」
35
我的谨言永远走了，他变成了一块无字碑。
那支笔我留下了，那本日记做了他的衣冠冢。
立碑的那天，大雪漫天。
他的碑上，盖着一层晶莹的白。
他经历了无数不堪，但他永远干净。
犹如这一片雪色。
我轻轻抱了抱他：「我会听你的话，努力活下去。呐，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说好了，我要跟你一起轮回，所以你在那里要等等我啊。要是有漂亮的女鬼勾搭你，你就告诉人家你有媳妇了，听到了吗？还有啊，你想吃什么，就来梦里告诉我，我做好了给你送来，不许吃那些小女鬼给的哦。」
一把伞撑在我的头顶，向我倾斜着。
「阿昕，回家吧。」
「好。」
我乖乖站起来，朝着墓碑挥挥手：「再见啦，我的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