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也就是一瞬间吧，我尝到了嘴角腥咸的味道。
一部分来自血迹，更多的，是属于眼泪。
我真的太久没哭过了。
我爸妈死后那段时间，我哭得很疯，把自己哭成了间歇性失明。
后来，我的眼泪就干了。
被所谓的亲人虐打，我没有哭。
被唐蜜顶掉上学名额的时候，我没有哭。
抓到他出轨的时候，我没有哭。
被曝私密视频，被净身出户，被网暴……
甚至去民政局领离婚证的时候，我也没有哭。
可现在我的脸被打肿了，我的发型被毁了，我的妆花了！
我一想到我今天捯饬得这么漂亮，却被他一巴掌打回了原形，心底的委屈就翻江倒海地涌上来。
我歇斯底里地朝着他大喊大叫：「林谨言，你他妈的凭什么打我！」
林谨言没有理会我，只是平静地对唐潜他们说：「你们别耽误婚礼进行，我会看住她的。」
说完，他就扣住我的手腕，用一股狠劲将我拽走。
林谨言明明很瘦的。
小时候就瘦骨嶙峋，长大了怎么养也没养回来。
每次体检，医生都叮嘱他不要提重物，不要做力气活。
这样的人，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大的力气。
11
林谨言发了疯一般把我拖进安全通道里。
我眼睁睁地看着逃生门被反锁，无能为力地冷嘲：「你是唐潜的狗吗？这么护主。」
这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他已经完完全全地站到了我的对立面。
他为了维护我的仇人，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把我按在门板上。
他的手箍在我的肩上。
他离我那么近，薄凉的气息都喷洒在我下颌。
我脸色一白，猛地挣扎起来。
「别碰我！你他妈好脏！脏死了！」
林谨言眼眶泛红，恶狠狠地瞪着我：「阿昕，别闹了。」
他好像很累，又很无奈。
笑死人了，他在无奈点什么呀。
我别过脸，机械地重复着：「脏。真脏。」
「真的，你斗不过我们的，人要识时务，阿昕。」他如此说。
他说的「我们」不再是他跟我，而是他和那一家子人。
我突然感觉到荒凉。
也许我从来都没有看懂过眼前的这个男人。
曾经我以为，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唯一的亲人。
十年前，我爸妈在一起车祸里过世，那辆车上，同时还有林谨言的单亲爸爸，十三岁的我和十五岁的林谨言在同一天成为孤儿，冷清的灵堂上，年少的林谨言对我说：「阿昕，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后来，我们一起寄人篱下，那些惶惶不安无法入睡的夜晚，那些被所谓的亲人霸凌的时刻，是林谨言抱着我哄我入睡，是他用瘦削的身体为我挡去灾难与疼痛。
十八岁，我考入省艺术学院，同时还有一个去国外做交换生的机会，那也是我们摆脱唐家唯一的机会，可最后通知上，名字换成了唐蜜。
他们一家甚至不惜篡改了唐蜜的年龄，给她加了两岁。
唐蜜拿着通知单对我冷嘲热讽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所有的斗志都被击垮了，是林谨言告诉我：「阿昕，再摔倒一次，我们也只是爬得更久一点，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我们可以站起来！」
那个说好要和我一起再站起来的，才是我的林谨言啊。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12
「你求婚的时候，跟我说过，你等我长大，等了十年。」
「那句话是真的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肩膀绷得紧紧的，双唇都在发颤。
狼狈极了。
我真的特别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这人都弯成一盘蚊香了，婚也离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再纠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我忽然很在乎他的答案。
林谨言垂着眸，不知道在想点什么。
良久的静默后，我听到轻声一叹。
「很抱歉。我确实性取向不正常，我跟唐潜是正常恋爱，唐潜说他家里人开始质疑我们的关系，所以我需要尽快结婚打消他们的疑虑，至于为什么选你，这只是唐潜的恶作剧，求婚理由是我随口编的。本来我们可以相安无事，可惜唐潜占有欲很强，他非要在我们的婚床上来一发，我也没有办法。你的私密视频是我拍的，就是为了让你净身出户做的准备。本来视频不打算公开的，但唐潜说那样太便宜你了，所以让人发到了网上。」
「啪——」
这一巴掌我还给了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生生地将他的脸打偏过去。
我的手掌火辣辣地疼，心却一寸一寸地冷下去：「林谨言，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个什么？」
「从前，你是小姐，我是司机的儿子，是你的仆人，而现在我上位了，你仍然是个受制于人的可怜虫，唐昕，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林谨言从来都是温润如水的，这是第一次，我从他的脸上看到近乎残忍的快意。
「你就那么恨我吗？」
「我当然恨你。那场车祸是怎么发生的，你还记得吗？他们是在去看你演奏会的路上，发生的车祸……」
斑驳的记忆被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确实，那场车祸，是因为我啊。
我怎么就忘了？
原来如此。
为了让我一无所有，他竟然整整演了十年的戏。
此时此刻，我真想掐死自己，我做了那么充足的准备，为什么还是把自己置身在这么难堪的处境之中？
13
我颓然地靠在逃生门上，只觉得冷。
冷气一股又一股地从心尖儿上钻出来，纠缠着我的四肢百骸。
林谨言单薄颀长的身体撑在我的上方，在阴影中，忽然塞了一张卡到我手里。
「拿着。等婚礼结束你就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知道吗？」
「这又算什么，打发叫花子吗？」
我死死地捏着这张卡，恨不得把它捏进肉里。
呵。
吞了我那么多钱，就吐出来这么一点儿，也真要脸。
林谨言戏谑的视线，落在我已然皱巴巴的裙子上：「夫妻一场，我也不想你过得太落魄。」
他扯掉我的遮羞布，一招就命中了我的七寸。
「阿昕，别那么倔强，拿着钱，好好生活。去找个干干净净的人，恋爱结婚吧，别把时间用来恨我，不值得。」
他可怜我？
他竟然可怜我？
我看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唇，恼羞成怒地把卡拍在他的臭嘴上：「你这点卖肉钱，还是留着给自己治病吧！我过得怎么样就不劳你费心了，只要我愿意，有的是男人排队为我花钱。」
「呵，你以为把我关在这里就行了吗？杜惊鸿就算结婚了又怎么样，我照样可以勾引他，你说，今天他们新婚夜，我约他出来滚床单，他会不会来呢？」
林谨言倏然阴狠地打断我：「他不行！」
我看着他嗤笑。
「我摸过啊，他行得很。不行的是你，林先生。」
可能我放浪的样子震到了他。
我明明这样羞辱他，他却只是神色却复杂地看着我：「听话，别去招惹杜家任何人。」
林谨言抓着我的手，慢慢地放在他右耳耳骨上。
那里有一道陈年旧伤。
触碰到的那刻，我的指尖微微发烫。
「阿昕，我用它，换你一个承诺，还能兑现吗？」他问。
我恨得几乎要咬碎牙齿。
就为了唐蜜，他连我这点回忆都要抹杀掉吗？
「你确定要这样逼我？」
林谨言点点头：「我要你发誓，永远不再和唐家、杜家有牵扯，否则。」
「否则你最在乎的人，会像你父母一样，惨遭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