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从她出生开始,母亲就不喜欢她……
或者说,更早之前,在她蜷缩在母亲的子宫中的时候,供给她养分的这句母亲的身体,就已经充斥着对她的排斥了……
从一开始,东君的诞生,就不被人抱有期望。
……
黑暗的记忆中,鲜红的烈火熊熊燃烧着……
那一夜,戚家的家宅失火,到处都是附近街坊邻居的呼救扑火声。
“啊……哇”
年幼的东君在粉色的摇篮中哇哇大哭着,企图吸引自己身边人的注意。
可是她很不幸,在这一片令人绝望的浓烟之中,在她身旁站着的,那个本该最为亲密的人,却是自己淡漠的母亲。
房顶的木桩因为腐朽开始细细索索地往下掉,而东君所在的地方,正是最大的房梁支撑之处,这里随便一根木头砸落下来,还在咿呀学语的小东君就会立马命丧当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求生的欲望太过强烈,迫使这个无助的娃娃第一次对自己的母亲寄语了希望,在这个浓烟四起的小屋内,伴随着哭喊第一次喊着“妈妈……”
她还年纪太小,所知太少,这个在她口中突然冒出的词语,或许她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味。
而身为9岁的东君,时隔多年以后重新回忆起这一幕,心底里却涌起无限的酸痛——她是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喊过那个女人妈妈的,是一直都没有对这个女人有过期望的……
没想到啊,原来在最初的时候,她还是有过的。后来为什么又,习惯了不去期盼呢?
房檐上的烈火噼里啪啦地燃烧,有一两个零星的火花像流星一样从房顶坠落,点燃了东君身上的小铺盖。
摇篮里的女儿哇哇地哭闹不止,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那个可能会来拯救自己的英雄……
“哇哇哇……爸爸……妈妈,哇……”
可是那个沉默在火海中的人一声都没有回应她,甚至连一个转身的关注都没有。
她就这样走了,稳定地迈着步伐,走到了另外一间婴儿房中,自那间屋子里淡蓝色的摇篮中抱出来另外一个襁褓,然后离开这一片火海,离开的愈来愈远……
大门外传来父亲欣喜若狂的声音。
“这……这是东源,太好了,你把东源抱出来了。东君在哪里呢?你把她托付给隔壁的王大婶了吗?”
那个女人隔着大片大片海洋一样的红色火光,沉默的点了点头。
“哇……”
仍然留在火焰中的女婴仍然哇哇大哭着,愈加稀薄的空气被火焰燃烧的开始扭曲,女孩儿的哭声也愈来愈微弱……直至消失不见。
这这一刻,东君确定了来自于母亲的杀意。
她在恨自己,恨到简直想要自己去死……
……
“呵呵呵呵呵……”
一道冰凉入骨的冷意逼近东君的脸上,把她从那灼热的火光中唤醒。
东君迷蒙地摇了摇头,只记得最后的场景是门外父亲崩溃的哭喊,很没人样地恳求着火灾救援人员来救自己。
……大概她是获救了吧,因为这大难不死地活到了现在。
空气中的湿意一点一点浸润着东君柔软的黑发,漆黑冰凉的空气迫使她从这一场灼热中快速脱身。
从回忆的泥潭中脱身,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呢~比如像东君这样强行地从过去中走出,其实是通过强行伤害大脑的运行来实现的。
东君揉揉涨的生疼的脑门,勉强地睁开眼睛开始观察自己四周的情形。这里依旧是昏暗的,只是不再像记忆的世界中那样漆黑的不透光。通过房间角落的四处缝隙里,整个城堡的内部大致可以看到。
仍旧是和最初一样的空荡荡,一张桌子椅子都没有。不过空气是比之前更加阴冷冰凉了,好像水汽也一下子丰厚了许多。
不过现下自己身边有更加不可忽视的东西哇——
现在就在自己的肩膀上,正放着一只女人苍白细腻的手。这双手柔弱无骨却又冰凉刺骨,但是隔着衣服感知一下它上面蕴含的寒气,就已经叫人胆战心惊到不能呼吸了。
见东君彻底清醒了,这双手的主人在东君的身后嘻嘻地笑了起来,明明是极为好听的女人声音,却在这黑暗中酝酿出几分诡异与阴森,让听的人只觉得自己耳洞里都在滴水,滴着阴森森的蝙蝠山洞中的尸体腐液。
那个人笑着,嘻嘻地笑着,顺着笑声愈发地歇斯底里,把自己苍白的手一步一步缓慢上移,从东君的肩膀处,一直移到了她的脖子上。
她的嗓音和从前一样的沙哑低沉,饱含着毫不留情的杀意:
“你还真是留恋过去的事情啊……怎么,这次没有戚文兮那个烂泥巴保护你,你就不能脱身了吧!怎么样,是要像过去一样小奶猫一样的嚎叫吗?
……可惜啊,这次你叫破喉咙都没用了。那个男人再也听不到你这个垃圾的叫声了。”
是这个人呀……东君一点也不意外。在经历刚刚那些情绪跌宕起伏的回忆过后,她此刻的心情倒是完全的平静下来了,没有痛,也没有怨恨。
她缓慢地抬起自己的手臂,顺着背后的女人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摸了上去,回应一般握了握那双纤细的爪子。
她的嗓音沉静无波:
“你大可以放心,我是不会叫的。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那就是,东源他会不会平安……就算你的目标是我,我也并不会在意。只是好歹东源他是你疼爱的孩子,我想就算是虎毒也不会不食子,请你放过他,让他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没有关系的,怎么样对她,都没有关系……
很早以前东君就猜到了,母亲这样的憎恨她,讨厌她,千方百计地想要除掉她……大概是因为自己不是她的孩子吧。
自己是父亲在外面有的野种也不一定。像戚家这种传统的大家族,原本就是不允许有本族的子孙流落在外的,所以母亲这样被迫地要接纳她,忍受着她的存在,大概也很痛苦吧……
就算毁坏掉她也不要紧,本来就不是怀抱着希望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多活的这么多年都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