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兴说完,又叹了口气,这辈子可能只有今日他叹气最多了。
这新上任的不良帅与袁天师在时,两人的行事可以说大相径庭。不但不让不良人再畏畏缩缩,竟然主动让他们亮相于众人之前。
先是下令不得蒙巾,之后还领着不良人去兴德坊中做善事。增加不良人在大唐百姓心中的口碑。
无论他动机如何,目的如何,他这样做确实对不良人都有益处。不得不说这小子却有独特之处。
自己所派去之人,虽然与那小子接触不深,但回来所说所谈都是关于那小子的事情,言语之间无不有佩服之意。第二日尚未派人,便有不少人争相踊跃要去兴德坊中做事。
他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能力,能让这群桀骜不驯之人不但不反感,反而趋之若鹜。不得不说,这也便是他过人之处。
杜仲兴虽然不服,虽然看不起他,但康帅做到的事,却不能不让他也暗叹一声佩服。
“袁天师算无遗策,既然他说那小子可以改变不良人的命运,带不良人走向辉煌。我也愿意试着相信他。”
“只是看他做事毫无章法,似乎又在乱来,我才心中不愤,想着等他让他吃些亏来,自然会找我来讨教。如今看来是阿爷想错了。”
见自己阿爷言语之中似有退意,莘娘赶紧问道:
“阿爷是准备听从他的吗?”
“莘娘,你听阿爷说,阿爷不是贪恋权位之人,听谁不听谁,并不是凭着阿爷喜好。若是此人确有才干,又如袁帅所说,能带给不良人一片光明,便也听他的又待如何?”
“想我碌碌无为而二十余载,所作所为其实不过是为了不良人某个出路,也是想为你求个出路。你还年轻,还有大把日子要过,阿爷只想改变你的命运。”
“想当初,是因为阿爷做了错事,害得你也受了株连,你阿娘更是忍受不了,才离我们远去。留下你年幼,便是待罪之身…”
“你如花相貌,也因为阿爷的过错,被琼了字…”
说到这里,杜中兴伸手抚摸了女儿的脸颊,上面大大的犯字触目惊心。
“这是阿爷心中一辈子的痛。阿爷这一辈子努力之事也仅此一件。不要多说了,阿爷回去好好想想,若他还是真正这种本事,我便做牛做马臣服于他又能如何?”
“阿爷…”莘娘的心中感动。
她知道阿爷一辈子只为了这件事忧心。因为年轻时犯了一件错,他用了一辈子来赎罪。
当下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一步一步远去,身后轿子和护卫的不良人远远的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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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帅躺着无聊,又把枕头下的两本书翻来看了一会儿,典敏又敲了门进来。
“可曾找到那人?”
见典敏回来康帅,迫不及待的问道。
典敏摇了摇头回答道,“并不曾找到。我们先去西市,轻易便打听出朱旦所在的奴隶摊子。可惜问了他们看商铺之人,说从那日兴德坊中失火那晚,朱旦便没有回来。”
“可问出了去了何处?”
“说是回家省亲去了,还把他的商铺,交给了一个下人打理。”
“他作为主事之人,在兴德坊着火那夜便消失不见,可见当晚因为宋三的逃脱引起了他的警觉。他怕是因此事会受到连累,连夜逃了也有可能。若是此人查找不到,这件事便又陷入了僵局。”
这个朱旦乃是主使之人,若是抓不到他,就不算给阿爷一个交代。
“你可曾问了他手下之人,是否知道他家的住处?”
“他手下有七八名打手,我们一一分开捕获,一一问了。都不知道他家在哪。”
“那如今负责他奴隶摊子的人你们可曾问过?”
“尚未询问,但属下也觉得此人可能知道的要比其他人多些,便将他掳了来交由冯帅审问。”
“好,带过来,我要亲自询问。”
典敏做事还是比较靠谱,她审问了朱旦的打手,其他人多数人不知道他去了何处,但这负责之人自是关系比其他人与朱旦好些,不然不会让他来负责。说不得,他知道的事情也更多一些。
典敏掀了门帘,对着外面叫了一声,“带他进来。”
便见两名不良人,拖了死狗般的一人进的屋来,踹了那人一脚,让他跪在地上跪好,才对康帅行了一礼,站在了门口两侧。
“把他塞嘴的东西拿开。”康帅说道。
随后一个不良人走上前来,将那人口中的东西取出。那人便哇哇大叫:
“你们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我只是个穷人,没有钱,你们要绑票,要多少钱我尽量凑出来。求你们别伤害我。”
那人显然是被吓坏了,取了口中塞的布条,眼上蒙的布条却没有取。黑暗之中,目不能视物,更加几分恐惧。
康帅叫他住口,那人口中依旧喋喋不休,康帅知道此人怕是快被吓破了胆,此刻想让他住嘴,唯有用些粗鲁手段了。
“掌嘴!”康帅又说到。
身后不良人自是轻车熟路,走上前来左右开弓,给了那人两个耳光。直打的那人两个嘴角都流下血,人也跪立不稳躺倒在地。
身后之人又揪了头发,将他扯起来让他重新跪好。
“我说一句你便答一句,但凡有一句假话,我便让他们好好伺候你,你可明白?”
那人挨了打,似乎才真正冷静下来,心中惧怕,听见如此说,慌忙不及的连连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叫杨狗儿。”
“你与朱旦是什么关系?”
“朱…朱东主…雇我等,给他做事。”
“做何营生。”
“在西市开了个奴隶摊子。”
“你跟着他多久了?”
“小人跟他三年多了。”
“三年多?那许多事情看来你都清楚了。朱旦家在哪里?”
“大爷所问,朱旦家住在何处,我实在不知,今日我也回答过几次了,求求你们别打我啊,我实在是不知。”
看来之前典敏该是已经问过,也采取了一些常用手段,这人显然是吓怕了。
“既然跟他做了三年,你却为何不知他的住处?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砍他一手。”
“是”。
身后不良人走上前来,哔咔一声抽出横刀来。
那人听的刀出鞘的声音,吓得抖成一坨,嘴里慌忙说着:“我真的,不知道…真的…”
吓的那人一边哀求,一边连连磕头。因为手被被捆在后面。它像一只大虾一样,弓了身子使劲往前,头却挨不到地。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人吓的极了,两腿间便有红黄液体顺着裤腿流出,打湿了地面。
“住手,我先信你一次,你这手我先留着。”
看他模样不似作假,但康帅并不打算轻易相信他。
“你跟了他三年,难道就没曾听说过他家住在何处?”
“真的不曾听说,平日里他也不说,也从来不让我们去他家中。”
“那难道他每日都住在市场之中?”
“也不是,每日里都有一顶轿子送他前来。每日日落时分收了摊子之时,那轿子会回来再抬他回去。教轿夫带伺候之人都是他自己之人,平常根本不让我们跟随。我们真的不知道他家住何处。”
一个人在大唐生活多年,每日里谨言慎行,光这一点就十分反常。又有谁会这样谨小慎微的过日子?若不是身份比较诡秘,害怕有人知晓。便是身后顶着惊天的秘密,怕引起人注意。越是这样反而越引起康帅的好奇心。
“那你可知他回去的地方离市场大概有多远?”
“这个我听他说过,大概一刻钟。”
“一刻钟?那你可知,朱旦是自己出资开了奴隶摊子,还是身后另有东主?”
“该是身后另有东主。”
“怎么说?何以见得?”
“他整日里没事,便躺在奴隶摊上躺椅处晒太阳。一年四季无论刮风下雨,几乎每日都在。但每逢月末最后两天,他总会抽出半天,有时甚至一天时间不在摊上。往往还要取得账单数目,详细整理一番。才会让家中轿子抬了他,不知去往何处。”
“如此说来,该是他月末与他人去算账。”
“小人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可曾听说过他身后之人。”
“这个小人实在不知,但有一次无意间听他吹嘘,身后之人位高权重,并且说在大唐,他身后之人没有几个人敢惹。还说就算不小心杀了人命,只要赔些钱财,都能保他性命无忧。”
“位高权重?大唐无有几人敢惹?这个是重点。”
这让康帅陷入了沉思,面前的下人所说该是不假。
朱旦敢青天白日带着人。光明正大去自己家中索要药方,事后竟肆无忌惮放起大火,若不是身后有人撑腰,是不敢如此嚣张的。
最重要的是若是如宋三所说,一起去的几人竟然一并被他处理。那不是小猫小狗,乃是四条人命。
长安街头,若比消息灵通,怕是再也没有人比得过不良人,奈何连不良人也并未听到人口失踪之事。
此人莫不是有滔天的权势,压的那四人家人不敢开口,便是有通天的手段让官府中人也忌讳莫深,所以无人敢提起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