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这一生的努力都白费了,自己白活了,此刻心中五味陈杂。
“这怎么会这样…”
杜仲兴显然有些受了刺激,一边摇头,一边口中自言自语,不敢相信。
“你能做到校尉一职,自有过人之处。这件事其中缘由我也不用说的太明白,你自己想一想,便知真假,凡古往今来,卸磨杀驴,兔死狗烹之事还少吗?”
“如今皇帝陛下,想做万古明君,人人称颂,便容不得别人说半句不好,唯一他所忌讳的,便是玄武门之变杀了太子建成,取而代之。骨肉相残最为世人诟病。”
“而执行这一切的,就是他所建立的不良人。若这些不良人根本不存在,无论从史书或者后人的口中,无人谈起,无从考究,后人是不是就不会知道曾经有这种事发生?”
杜仲兴不是傻子,康帅几句话,他就想到了历害处,这让他出了一身冷汗。想着自己为之奋斗了一生的职业,如今要被轻易的抹杀,那心中的绝望自是无法言表,这对他打击有些大了。
他身后的莘娘,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表情显然是也很是震惊。
“行了,杜校尉,今日我既然把话说明白了,便不给打算你反悔的余地,今日回去你好生思量一番,明日里我等你的答复。是敌是友让你自己来选。”
康帅看杜仲兴低了头,脸色难看,知道他正在思索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便决定再加上一把火。
“从你我第一次接触,以及之后过去如此多天,你从不来我处与我会见,我便知你打心眼儿里你看不起我。这也无妨,我不妨告诉你,我既然年纪轻轻能被皇帝看中,自然手中也是有些手段,你单看我这就卖药,卖酒招数也该知道我并不愚笨。”
“你经营不良人多年,自是认为可以收拾我这毛头小子,我千千万万都不如你,但我有皇帝在背后支持,给你天大的本事,你就算把全部不良人拉拢手下,这区区五百人,你又能翻起多大风浪?说不得刚好给了借口让皇帝把不良人一杆子清理了。”
“我有百种千种方法与你周旋,只是如今我没有太多时间与你争斗下去,如此不良人生死存亡之际,我只给你两条路可走,一便是顺从于我,与我携手渡过这危机。二便是与我为敌,等着我把你清理出去。明日此刻我等你的答复,你可以先回去了。”
今天的事情超乎所有人的意料,也超乎康帅自己的意料,首先杜仲兴过来请安,他不知道他怀了什么目的,谈了几句之后,见他轻视自己,颇有耀武扬威之意,他便忍耐不住心中的气愤,干脆与他摊开了说。
这一番说辞可以说丝毫没有给他留面子,也丝毫没有给两人缓和的余地,要不就是压制住他,要不就是直接闹翻。
康帅知道,杜仲兴不服自己,无非是感觉他自己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被自己轻易摘取,又因为自己年轻,他觉得自己没有才能,能够带领不良人走向更好的明天。
但康帅也知道,无论如何就凭他脸上刺字,这不良人的身份,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大唐还有能够让他容身的机构。
所以说说白了,康帅就明着欺负他没有第二条出路,他只能待在不良人中,脸上有字,便限制了他一辈子的出路。
用尽心机抢一个只有五百人团体的头目,康帅觉得不齿,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大志了,内心里康帅有点看不上。
如今康帅考虑事情众多,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与他争斗下去。攘外必先安内,所以今天才干脆快刀斩乱麻,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用年轻人的方法来处理这件事情,让他自己去选,是敌是友是,悉听尊便。
康帅自觉比他多了一千多年多年的经验,各种明斗暗斗的电视也看了不少,他觉得自己有的是办法招呼他。
他今天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做派,直接打乱了杜仲兴的节奏与安排。他没想到康帅如此激进,丝毫不做隐瞒,他可以如此嚣张说出想说的话,他作为下属却是不能如此做的。
康帅言语之中传递的内容,给杜中兴带来了强烈的震撼。让他心中的一直坚守的堡垒坍塌了,久久的都没有答话。
康帅没有逼他,给了他一天时间考虑,让他明日此刻,想清楚再来答复自己。
真实内情似乎对他打击很重,他呆坐了好久,也不说话。还是他女儿走上前来,扶了他走出门去。
“冯帅,你所说的事情甚为机密,不知你今日却为何全盘告诉了他。若是他出去宣扬出去,只怕会引起大乱。”
吴越显现理解不透康帅今日的做法,他心里还有疑虑。
“正在这风口浪尖之时,若是不良人乱了,搞出事情来,我想皇帝必然会借此机会将不良人彻底清洗干净。大唐境内,怕是再也容不下一个不良人。”
“吴校尉,你所说的情况我已全然考虑。但我们如今首要目的,便是如何加重不良人在大唐人心中的分量,直到位置高的,连皇帝也不能轻易找个理由,随便将我等抹杀为止。至于杜中兴,他想争权,甚至想要不良帅之位,我都可以给他。”
“我挑明就是告诉他,我这样做的目的,我并没有在意不良帅这个权位,我只想告诉他,不良人如今已得到生死存亡之际。他不良人也做了几十年,孰轻孰重他自然分得清楚。”
“说完之后,看他表情,我想明日他若前来,必定会想的清楚。他若是聪明人,此时便不会选择胡来。他在这三教九流集合之地,混了这么多年,我想他不必是蠢人。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吴越见康帅说的言辞灼灼,一时之间不好再说,但心中却仍是不太相信。
“只希望明日之时看他如何答复了。”
杜中兴默默的被女儿扶着走在街头,雪已经停了,到处银装素裹,他却没有来时的那好心情了。
身后抬着的轿子也不坐了,只是踩着积雪茫然的走上街上。女儿莘娘赶紧追将上去,扶住父亲的胳膊。
“阿爷你怎么了?”
从小到大,阿爷给自己的印象,一直就是雷厉风行,干练果断,今日这种表情从未从他脸上见过,此刻他面如死灰,似乎一时间苍老了几岁,莘娘心中疼痛。
“无妨,孩儿不必担心。阿爷只是考虑一些事情。”
“阿爷可是相信了那毛头小子,他又没什么本事,不是靠了袁先生的关系,怎能一跃可以成为不良帅?”
想阿爷辛辛苦苦20多年,到头却居于他人之下,莘娘心中也是气愤难平。
“此话莫要再提,阿爷我心中奋斗的目标,我自是不会遗忘。但你阿爷并非是贪恋权位之人。我只想着给我们不良人,如此多的兄弟找条好的出路。”
“想不良人初建之时有三千多人,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只留下我这四五百兄弟。多数都已年过半百。多数人每日里所为的,都是在这人世间苟延残喘。”
“他们不敢去看父母,不敢去看妻儿,年轻些的更是不敢嫁人娶妻,个个孤独终老。再过上些时日,不知会只剩下几人。”说道此处,杜仲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我们虽然是犯了错,受了大唐律法的惩处,但我们也是人,为何别人有的权利我们就不能有,更何况犯错之后我们已受过惩罚,如今一心改过,为何世人却不给我等一个机会?”
杜仲兴想起以前与自己较好的一个年轻人,一心改好,处处忍让,却处处受尽欺负。最后不得已选择了了结自己的生命。
知道他死讯的那一刻,杜仲兴被深深震撼。从那一刻开始,他这一辈子的使命就是为了不良人谋得一条出路。
袁天刚在世时,算无一策,确实最大限度的保护了不良人不受伤害。但那也仅仅是让不良人安于现状,对于身份没有实质的改变。他们的身份得不到承认,不被世人所知,不被世人所容。
整日里,如阴暗潮湿角落中的老鼠一般,见不得光,更见不得人。
他曾把心中的想法,与袁天罡诉说,可惜袁天罡不以为然,似乎一心只在天文地理,推算之数上。只是一味的要他静待佳音,按兵勿动。
出于对不良人的忠心与爱护,他一直也忍着,从来不敢有阴奉阳违之意。做事也非常用心,指望着有朝一日,袁天罡会将不良帅位传给他。等他手握了实权,才好做一些实际事情。
但没想到,他的目标尚未达到,今日才知道的内情,对他来说可以用噩耗来形容,让他心中如受重锤。
“莘娘我们先回去吧,许多事阿爷要好好想一想…”
“阿爷,那毛头小子之话,你不要当真,说不定他是用计来骗你。”
“这个我自是知晓,想我混迹不良人20多年,他若想诈我,我自然分得出来,但他口中所说也未尝便是假话。帝王心术,谁能说得明白?自古常言,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