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藏临走之前,去找段轩歌,她的屋子里还有药味。
段轩歌穿着一袭轻薄的红装在窗子边烤着一个炉子,脸上带着少女般的红晕。这当然不是因为炉火烘热的,而是因为心事。
能让一个女孩子脸红的心事自然也是甜蜜的。
独孤藏道:“趁着你高兴,来跟你借个东西?”
段轩歌看着炉火:“是鬼爪手套吗?”
独孤藏笑了:“伤得不重,你还很清醒。”
段轩歌顺手将手套抛给他:“我身上出这手套,并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你难道还来借衣裳借鞋子?”
独孤藏道:“多谢,我会尽快还回来的。”
段轩歌道:“去三十三重天,小心一点。”
她现在何止清醒,简直就是明察秋毫。
独孤藏无奈耸肩:“我难道不能去别的地方?”
鬼爪手套上有钩刺,不但能够破肉断筋,也能攀岩走壁。
如果找不到三十三重天的门路,当然只有爬上去,这世上没有人的轻功能够一跃三十三丈。
段轩歌道:“快走吧?希望你早点回来。”
独孤藏道:“小心南宫浪。”
段轩歌笑了:“你是个男人,但是你并不了解男人。男人跟女人一样,男人也有很多种。”
独孤藏道:“我一定是最笨那种。”
一个女孩子的心里若是有了一个男人,那无论任何人说十座山十条河那么多的话,她也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的。这究竟是男人的幸运?还是女孩子的不幸?
独孤藏对南宫浪并没有敌意,事实上他对人一直谦恭温和。
但是他也知道,像南宫浪这样的男人,这样的世家子弟,是绝不会只有一个女人的。
秦诗影、花含露都被南宫浪给抛弃了。独孤藏并不希望段轩歌成为第三个。可男女之间的事情有时候一旦扯到感情,就纠结不清,也解不开了。
独孤藏刚离开,南宫浪就端着汤药进来了。
让段轩歌心动的,并不是被南宫浪照顾。这么多年她一个人也同样照顾自己,而是今天南宫浪替她说话。
这样的信任和理解远比照顾更能让一个女孩子动心。
段轩歌看见汤药,就皱起眉头,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
“我没事了,我不喜欢喝药。”
南宫浪道:“多少要喝一点,这是补的。”
段轩歌看了南宫浪一会儿,才接过汤药,慢慢地喝着。
南宫浪蹲在炉子边上,搓着手。
“江湖险恶,人命如草。一个人的生死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天如果不是你,那唐前辈我们就要被人怀疑猜忌了。”
段轩歌喝完了那碗汤药:“你是因为这个才对我好?”
南宫浪道:“当然不是。等这一次辽东的辽东的事情结束,我带你回去,我想娶你。”
段轩歌放下药碗。
南宫浪又道:“一来是喜欢像你这样冷峻孤傲的女孩子,二来也是感你的恩。”
段轩歌道:“那我们现在就远离这块是非之地。”
南宫浪起身彷徨着:“每个大家族的人都有着天生的不能推卸的责任,我不能丢了南宫世家的脸。要不你到锦州等我?等山河社稷图的事情平了,我一定快马赶到锦州来找你。”
段轩歌牵住南宫浪的手:“我理解你。”
南宫浪摇摇头:“你不会理解的。”
段轩歌道:“我懂。就像是江西韩家遗弃我父亲一样,也是为了面子。”
南宫浪将段轩歌轻轻拉进怀中,看着跃动的火光呆呆出了神。
良久,南宫浪才回过神来:“我今晚不想回去了,我想陪着你。你的手套借给了独孤藏,我怕别人来欺负你。”
段轩歌娇笑:“除了你,谁会欺负我?”
南宫浪轻轻端起段轩歌的下巴,凑上去吻住她的唇瓣。他的手搂着她的腰,轻柔得像是外面的雪花。
情欲已经如炉子一般点燃。
南宫浪的手轻轻解下她的腰带,褪尽她的红装。双手在她膏胰般的肌肤上试探着,抚摸着。段轩歌闭着眼,享受着这样的美好。从没有过经验的她紧张地颤栗着,等待着。
南宫浪却已经很有经验,他十岁就杀过人,十三岁就有过女人。他是江湖中有名的浪子,也从来不克制自己的欲望。对于女人,远比段轩歌对自己的鬼爪手套更熟悉。
他抱起她,放在柔软的床榻上,亲吻着她每一分的玉体。她彻底打开自己的身体,交给南宫浪,也将会得到南宫浪的感情。
一个像段轩歌这样遭逢过大变的女孩子,一旦把心给了你,就会无条件的信任,毫无保留地把一切都给你。南宫浪深知个中缘由。
外面的天地纵然沦为地狱,这里面也春意盎然。
段轩歌的小腹里一团火在燃烧,这团火烧进了她的心房,让她香汗淋漓,如同置身骄阳。
————————————
独孤藏的心里也有一团火在烧,一团怒火。
他愤怒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廖长春。
因为他发现廖长春不但被人利用,而且被人欺骗了。利用他的人是廖泓涛,欺骗他的人是廖青红。他们一定用一种廖长春不能拒绝的方法诱骗他,然后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今天那些牌位上,已经不可避免地落了灰尘。灰尘虽然不多,但是几天之内,是没办法落灰尘的。
这些牌位,一定时日不短了。
可他们既然一定要廖长春死,又为什么要留下他名字的牌位呢?
独孤藏想不明白。
可只要查明这件事情,无论是不是别人的家事,他都一定要替廖长春报仇。
独孤藏在马上奔驰,雪地的白色让着雪天看起来没有这么黑暗。远远地,他就已经看到了神火帮。
神火帮也是掏空了一个山腰。
可是它的山顶有一个巨大的熔炉,一直燃烧着熊熊烈火,常年不灭。就连神火帮的弟子死了之后,尸身也都是抛入烈火之中。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将自己的肉身完全奉献给火神,那么投胎转世之后就会得到火神的庇佑。
独孤藏才到山下,山上就有战鼓声声,传出十数里之外。
独孤藏下马,飞奔上山,似乎比风雪更急。
“独孤藏有事拜见神火娘娘。”
守门的弟子客气地接待他:“独孤大侠请里面用茶歇息,娘娘不在帮中。”
为什么神火娘娘经常不在帮中呢?那她在哪?
她虽然不在帮中,但是独孤藏却遇到别的人。
廖泓涛在喝茶,女霸王带着段黑虎也在。
独孤藏道:“是你?你买棺材怎么买到神火帮?神火帮中好像没有棺材?”
独孤藏早就知道廖泓涛在,他故意想要激怒他。
廖泓涛道:“来看看朋友,独孤大侠不也来了吗?”
独孤藏忽然道:“一个叫廖碧儿的姑娘让我来的。”
廖泓涛眼里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独孤大侠冒着大风雪,难道就为了来盘问在下?”
独孤藏道:“当然不是,我来找两只海东青,是从神鹰教飞到了神火帮的。”
廖泓涛道:“看来独孤大侠知道的不少。”
“轰轰轰”地战鼓又响起,有人唱道:“娘娘归帮。”
独孤藏道:“神火娘娘的架子可真不小。”
女霸王傲然道:“只有神火娘娘不在帮中的时候,神火帮才会这么森严紧张。神火娘娘只怕是江湖中最神秘的女人,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独孤藏道:“门下这么多弟子也没见过?”
女霸王摇摇头:“就连我这个多年的老朋友她都不见,别的人她怎么肯见呢?”
正说话间,三个男弟子三个女弟子簇拥着一个锦缎长袍,头戴织锦斗笠的女人往厅中来。
女人步态生花,大家虽然都没有看到她的脸,但是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照亮了厅堂。
神火娘娘开口问道:“独孤藏,你找我什么事?”
神火娘娘的声音很普通,但是内劲十足,一听就是内家正宗的高手。像她这样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蒙住脸?
独孤藏觉得头疼,好像在辽东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独孤藏想了想,才道:“廖泓涛是不是来找你要人?神鹰教剩下一半的弟子是不是都在你这儿?”
神火娘娘冷笑:“哼,独孤藏,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来问我这句话。”
独孤藏沉默着。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态度。
沉默良久,独孤藏终于道:“神火帮是不是想制衡辽东三股势力,所以出手?如果只剩下九熊教和神火帮,两家难免火并。”
神火娘娘道:“你能给我什么?”
独孤藏道:“犀灵刀。”
再次沉默,神火娘娘似乎在考虑。
廖泓涛道:“独孤大侠做事还是留点余地,在下好歹也是神鹰教的教主,不要让我这么没面子。若这事传出去,说神鹰教靠神火帮才能立足,那真是天大的误会。”
廖泓涛的态度很温和,但事关这么多条人命,他居然云淡风轻一句话,就把事情说成了神鹰教“面子”。
独孤藏根本用不着考虑,他很清楚。
神火娘娘也已经考虑清楚,一字一句慎重道:“神火帮和神鹰教、九熊教,都是朋友,从不插手他们的私事。”
独孤藏抱拳:“好,深夜叨扰,多有不便,告辞。”
段黑虎依旧笑得让人讨厌:“独孤大侠吃了这个哑巴亏,现在只怕是要去三十三重天了。”
女霸王冷笑:“江湖中像这么死板的男人,倒是不多见。”
独孤藏走到神火帮的门口,还有弟子在殷勤地为他引路:“独孤大侠慢走,蔽教上下欢迎大侠下次驾临。”
独孤藏不经意地说:“女霸王有神火帮这种朋友,难怪能够横行辽东。”
弟子也很自豪:“帮主和霸王可是闺中密友,霸王每年都有几个月都是在神火帮的。”
独孤藏又道:“段黑虎段大侠怎么也来了?”
弟子道:“听说是霸王救了他。”
独孤藏上马:“好,多谢你。”
女霸王究竟是什么身份,既是三十三重天的神将?也是神火帮帮主的密友?神火帮帮主从不真面目示人,莫非女霸王才是神火帮的帮主?还是她和帮主之间有什么很特别的关系?
九熊教为什么一直悄无声息?神鹰教这件事难道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听说九熊教的三大教主,熊天罡、熊地煞、熊飞熊都是深沉阴狠的老江湖。他们难道无动于衷?可九熊教中最可怕的并不是这三兄弟,而是很少露面的“姚夫人”司马姚。
还有那些姑娘们看上去来辽东的目的跟大家一样,可独孤藏实在不能不怀疑她们,她们中一定有九只蝴蝶的人。尤其是吴潇潇、唐兰、叶如霜、陈迦月、秦诗影她们五个。
为什么廖青红的屋子里有这么多的牌位呢?廖碧儿的名字怎么会和廖泓涛的名字在一起呢?
无论谁带着这么多的疑问赶路,心情都不会舒畅的。好在这时候独孤藏已经看到了三十三重天,塔中有亮,每一层都有。
灯火让这个神秘的塔楼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魅力,在这样风雪交加的夜里让人既向往又畏惧。
塔楼的身外闪着光芒,这光芒竟好像不是冰雪,而是塔楼本身的材料,就像是在家具外涂的木漆一样。
“好一座玲珑宝塔啊!”
独孤藏由衷地感叹。
这时候他不可避免想起了小虾米,这个神秘莫测的姑娘,这一切会不会跟她有关系呢?
小虾米能驱使四大神医之首的李病,能击败“一手摩天”的诸葛玉面,能跟“阴阳蝶”丁胜兰这种雌雄同体的邪门高手打成平手。独孤藏实在没办法不怀疑她。
可独孤藏一想到封老前辈、古大师、九爷、韩大少他们,又不敢怀疑这件事情。
他承认他心里对她是喜欢的,因为年轻漂亮或者古灵精怪,或者什么原因都没有。喜欢一个也许本就没有太多的原因。
可他早就告别了幼稚,他的爱是冷静的,克制的,所以他有痛苦裹身,身心俱疲。他羡慕别人身上那种热烈的爱,那种恨不得烧成飞灰的冲动。
怀疑是不幸,而且痛苦的。怀疑自己喜欢的人,更是一种折磨。不得不怀疑永远比不得不相信更可怕,因为到了不得不的时候,通常也是没有了选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