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得最重的是段轩歌,刚才她就像是疯了一样,比唐战还要拼命。一个人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肯定是开心不起来的。
可是看她不要命的样子,像是在掩饰什么?
燕荑柔、谭玉仪、秦诗影、方晋生、慕容青、唐战都伤得不轻。其他的人伤得不重,但多少都着了点。
独孤藏和小虾米并未出手。
独孤藏道:“你不怕认错人了?”
小虾米道:“刚才这些证据当然不够,但是我有一点铁证。”
独孤藏道:“什么铁证?”
小虾米道:“三十三重天里很乱,我提起谭无手的时候,他的耳朵里被人打进了一枚针,微微有血。我们这些人中,有阴阳蝶的同伴。为什么一定要灭谭无手的口?谭无手这种老江湖,他的手下真的恰巧会有一个活口?”
独孤藏对着花含露道:“花姑娘,你走吧,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实在不想看着你死在这里。”
独孤藏似乎又看到了那天晚上,花含露的胴体,她的自虐,她的痛苦。既是怜香惜玉,也是恻隐之心。
花含露道:“你究竟怀疑我什么?”
独孤藏道:“我不知道,可你再待下去,你就活不了了。我有一个证据,实在不愿意拿出来对付你。”
花含露道:“我绝不会有什么把柄证据的。”
独孤藏点头:“好好,那以后再说吧?我建议我们两人一组,谨防有变。”
韩青竹问道:“为什么?”
“我们见到廖长春的时候,他是昏迷的。我们在阴魂垇,被银环和叶姑娘拦下。然后被天鹰神弩拦下,射杀了马匹。这些事情若是加在一起,只能证明一件事。”
吴潇潇道:“什么事?”
“那时候被掳走的江湖人并不在三十三重天里,而是在神鹰教的冰窟里,跟轩辕前辈的尸体在一起。神鹰教一空,他们马上将人挪过去。所以,那晚上一定有人在饭菜里下了迷药。可要转移这么多人,一定会留下线索,他们也来不及杀光这个小集镇上的几十个人。”
秦诗影道:“那晚上我也做饭了,可我不知道被人下了迷药。”
南宫浪冷冷道:“你倒承认得挺快。”
秦诗影怒视南宫浪:“你杀了我呀?”
小虾米将秦诗影扶着坐下:“我大概猜到了下毒的人是谁,不是你。等我有了证据,还你清白。”
小虾米先前就觉得秦诗影不是好人,现在看过独孤藏的胸口和她的嘴,她更觉得她不是好人。可她也不是那种凭空赖人清白的人,如果没有十成把握,有些话她一定不会说。
现在她说秦诗影没下毒,那下毒的就一定不是她。
韩青竹道:“我想到几个人,下毒的人十有八九是她们。”
大家都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韩青竹道:“施艳柔,左碧云,陆青青,冷可欣,谢玉舟。我猜一定是她们中的一个。”
慕容青居然笑了:“辽东都要变成美人窝了。”
慕容青随口说着,眼睛却不经意瞟了小虾米一眼。
唐战嗤之以鼻:“那些有了孩子的,嫁了人的,老了的,有身份的,都不愿意多生事端。小女孩不懂事,就爱瞎胡闹。”
韩青竹道:“你们听我说,九只蝴蝶向来不怎么为难女人,可是她们五个也一起被掳走了。她们中一定有人有问题,想要混在人群中混过去,却忘了欲盖弥彰。”
韩青竹说得很有道理。
可道理绝对不等于事实,一定要明白这两者的关系。有时候道理懂得多了,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道理懂太多,人就很容易不由自主跟着道理走。你得到了道理,也许就丢了自己最初的心。
独孤藏道:“现在没有证据,不能乱动,一动,反而给了心怀鬼胎的人可乘之机。”
韩青竹道:“等着,证据就没了。”
独孤藏道:“我们只能等。”
他看了看胸口的伤,道:“我去找几口棺材,我想收殓一下他们的尸身,银环活着的时候总是我的朋友。”
段轩歌忽然笑得很苦:“无论谁能有独孤藏这种朋友,都是一件幸运的事。”
独孤藏走进风雪之中,他本想过到松花江到对面的集镇,可江水还没有冻起来。辽东,还没有到最冷的时候。
所以他只有退回去找马。集镇上居然还有不少的好马。可无论多好的马,这样的风雪它们似乎都不愿意走。
可不走也没有办法。
一根鞭子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自己总是要往前走的。不止是马,人的身上也有一根根鞭子在抽打着自己。金钱、权力、名声、感情都是鞭子,一鞭一鞭抽打着自己的心脏。人就跟马一样,只能负重往前走,否则就会被抽打而死。
独孤藏喝了点简单的热汤,带了点肉干和烈酒。烈酒的囊袋贴身放着,这样的冷天,囊袋拿出来无论是酒还是水都一定会结冰。
他骑着马冲进了风雪之中,他必须去。
这一点风雪算什么呢?
就算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惜。现在武林经受的危机,远比独孤藏经受的风雪更可怕。
独孤藏似乎已经发现,这一次躲在背后的人从太原神虎镖局和鲁大师下手,他们的目的范围好像囊括了整个武林。其中居然还牵涉到扶桑人。这绝不是简单的夺财,报复,争地盘。
独孤藏向来是一个温和的人,好像没什么脾气,甚至不少人觉得他是窝囊废。可他外柔内刚,坚持原则,只要认定的事情就是断头也不会退一步。
他的马跑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到集镇。这个集镇同样的微小,经不起什么折腾。这里虽然没有棺材铺,可是有木匠。
独孤藏以三倍的价格买下了仅有的两口棺材,又买了两匹马和一辆简陋的马车。他歇脚喝了点羊肉汤,吃了点肉饼,这才回身。
独孤藏再回来的时候,一身棉衣都被冰雪打湿,结成了冰。
小虾米问他:“你就为了这两口棺材?”
独孤藏压低声音:“我向锦州方向去,居然打探到了唐战、慕容青、南宫浪他们都在那个集镇上歇息过夜。”
小虾米道:“他们恰巧走开了,不会这么巧吧?”
独孤藏摇摇头:“难说。”
小虾米道:“我刚才居然看到一件事,有两只海东青从神鹰教中飞出,向着神火帮的位置飞去。”
独孤藏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
小虾米道:“我不放心的是你。”
独孤藏对她笑了笑,然后回屋,换过衣裳靴子,想要去厨房吃点东西。风雪里赶路,消耗实在太大。
秦诗影系了个围裙,用铁火钳在灶下无心地拨弄着火。
“秦姑娘真辛苦,为什么还不去休息?”
秦诗影低着头擦擦眼睛,才抬头强笑。她的眼睛红肿,至少也哭了大半个时辰了。
“藏哥哥你回来啦?”
独孤藏很诧异:“你怎么哭了?”
秦诗影强笑,摇头:“没,就是烟熏的。”
独孤藏道:“这里有烟囱,怎么会熏你的?是不是因为南宫浪?”
秦诗影摇头,哭着道:“我真的没事。”
秦诗影一边抽噎着,一边给独孤藏拾掇着下饺子,打红烧肉,还有一整块炖好的风味羊腿。
秦诗影道:“他居然在照顾段轩歌。”
独孤藏无心道:“小段不是受伤了吗?”
秦诗影结巴:“他……我……我想杀了他……”
独孤藏道:“是不是因为你觉得小段比不上你?还是因为你对南宫浪动心了他却不喜欢你?”
秦诗影道:“都不是。”
独孤藏道:“猜不透你们姑娘家想什么。事情过去了就算了,耿耿于怀只会伤人伤己。原谅别人,也是宽容自己。”
秦诗影道:“女人和男人不一样。”
独孤藏耸肩:“有的女人说男人女人都一样平等,有的女人又说男人女人不一样。要平等也是你们女人说的,要不平等也是你们女人说的,理都被你们占尽了。”
秦诗影抱怨:“藏哥哥,你不帮我,还嘲笑我?女人就想被人宠着。男人不就应该让着女人点吗?”
秦诗影这句话本身没有问题,但是这句话的根源却是有问题的。
因为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可以尊敬女人爱女人,但是一味让着女人,却并不能得到女人的尊敬和爱,反而是让女人骄纵甚至对男人不屑,会产生男人应该被奴役的想法。男女之间最好的状态应该是互相理解,互补互助的。在感情中,理解和帮助甚至远比男女之间的感情欲望更重要。
我们所见到的大多数感情,通常都是因为情投意合而产生的。而不欢而散分道扬镳也大多数因为不能互相理解帮助。不能理解就会不信任,不信任是一切矛盾的源头。不能帮助就会有孤独感和落差,落差会加剧不平等,于是体现在鸡毛蒜皮或者金钱物质上。
独孤藏忽然起身:“我去神鹰教。”
秦诗影道:“你饺子还没吃呢!”
独孤藏抓起一块羊肉塞进嘴,含糊道:“来不及,现在时间刚好,你没听到外面的马蹄声吗?”
秦诗影问道:“马蹄声怎么了?”
独孤藏没有回答,冲了出去。他去到神鹰教,他一定要搞清楚里面藏着的秘密。
独孤藏知道,刚才这匹马一定是廖泓涛骑着去神火帮的。
神火帮和神鹰教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秘密?
独孤藏找到廖青红的屋子,敲了两下,一把推开了门。
廖青红大吃一惊:“独孤大侠有事吗?”
独孤藏道:“廖教主呢?”
廖青红道:“跟独孤大侠一样,去买棺材来收殓。神鹰教死了太多的人,独孤大侠也不是没看到。”
独孤藏道:“你的屋子里有一股香味。”
廖青红苦笑:“独孤大侠真是说笑,哪个女人的屋子里没有一点香味?”
独孤藏道:“我说的是烧香的香。”
独孤藏径自拉开了她的衣柜。
廖青红脸色大变:“独孤大侠究竟想怎么样?莫不是趁我丈夫不在,想要欺辱我一个妇道人家?”
独孤藏不理会她,将书架和衣柜硬生生拉开。
有一炷香在燃,一张桌子上摆满了三十多个不大的牌位,几乎都是轩辕孤鹰收养的廖姓弟子还有教中长老。牌位中也有廖长春和廖青红的名字,廖泓涛的名字和一个叫廖碧儿的姑娘在一起。这究竟怎么回事?
若是死人也就罢了,为什么活人也会有牌位?难道他们也快要死了?
廖青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独孤藏不再说话。
廖青红脸色泛白,也沉默不语。
独孤藏道:“你用不着想法子骗我,我现在要去神火帮。我会守住这个秘密的,每个人都有秘密。”
这一夜,独孤藏迎风冒雪,赶去神火帮。这一场风雪若是停了,走到哪里都是痕迹,一切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