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藏道：“他们应该是在找石龙子。”
廖长春解释：“是那个小姑娘让我跟着你的，结果就被他们三个引到这里来了。”
这句解释一出来，独孤藏反而觉得有点多余。
独孤藏道：“我就是奇怪这样的小角色，为什么要借我们的刀？”
廖长春道：“他们引开了我们，当然有别的事情要做。”
独孤藏道：“不对，若是我们一个照面就杀了他们，就引不开我们了。”
廖长春道：“背后的人应该知道我们在追查九煞龙王，所以一定会上当的。”
独孤藏从摸了几个死人，找了个火折子，点火烧这个宫殿：“他们是没有把握，才要借我们的手灭口，灭的当然不是这几个人，而是石龙子。”
“为什么？”
独孤藏分析：“因为要造成这样的奇迹，绝不是三两个人可以做到的，他们一定需要很多人。若是他们自己灭石龙子的口，一定会让另外的人猜忌。”
这个解释不但合理，几乎也是目前唯一的解释。
借刀杀人本来就是最有用也最干净利落的。
“可我们上哪里去找石龙子？”
独孤藏看着浓烟滚滚，升到天际之后，跟云融为了一体。远远地看着，烟就是云，云也是烟。
“走吧，我知道了。”
独孤藏带着廖长春从他来的那条路离开，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那个黝黑健壮的船夫果然等在那里，笑着招呼他们上船。
“原来有两位客官，这价钱可要加一下了。”船夫涎笑着，一副奸商坐地起价的嘴脸。
独孤藏道：“我已经给你付过钱了。”
船夫摇摇头：“客官付的是让我等的钱，回去的钱并没有付给我。”
廖长春笑着拿钱：“好说，好说，为了什么生气都好，就是不要为了钱生气。”
船夫道：“客官这就不对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这种人，可以别人骑到头上撒尿都不生气，但是为了几文钱就可以跟人拼命。”
船夫说的并不夸张。
这世上确实有这种人，钱比命，比尊严更重要。如果你说钱不重要，你要么是虚伪，要么是真的从来没有穷过，其实从来没有穷过的人反而更知道钱的重要性。
独孤藏和廖长春将熏了味的衣裳脱了扔在水里。
“你说一个大人物要怎么样才能躲起来不被人找到？”
廖长春摇摇头：“我不是大人物，也没躲过。”
“当然是把自己装成一个市井小民，最好让人心生厌恶，这样非但不会有人怀疑，而且还能做很多别的事。”
廖长春看了这个船夫一眼，手按上了腰间。
“船家，你说对不对？”
船夫讪笑道：“我就一个渡船糊口的，哪知道你们大人物的事情？”
独孤藏问廖长春：“你来的时候，渡口的船，是不是只有一个船夫？”
“你怎么知道？”
独孤藏指着船夫：“这就对了。因为这个看似贪得无厌的小人，就是千蛇岛主石龙子。”
船夫道：“可不敢这么说，我就是一个渡船的。”
独孤藏道：“我们来的太顺利了，我来的时候就他一个人。我刚到宫殿，你就到了，你走的近路。载你来的船夫，还有载高圣他们的船夫应该已经被石龙子杀了。他们就是在等我们俩的，我们第一次来，怎么走都由得他们说。最重要的一点是，像千蛇岛这种地方，敢来的船夫根本没几个。”
“石龙子是地头蛇，他不点头的事情，花多少钱都来不了。”
船夫道：“客官不要开玩笑了，我不过是贪小便宜，多收了一点银子，难道两位还想杀人谋财？”
独孤藏道：“石岛主，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承认吗？那个祭台准备在什么时候祭谁呢？”
船夫爽朗道：“我不是没背过黑锅，但是这种莫名其妙的黑锅我还是第一次背。”
独孤藏道：“你以为你在借我们的手灭口，其实是让你造九煞龙王的人借我们的手灭你的口。是不是天王判官指使你的？他真实身份是谁？”
船夫愣了一下，笑道：“哈哈哈，不错，我是石龙子，兄弟果然好眼力。”
独孤藏猛然起身：“千蛇岛的人不是你杀的，那是谁？岛上是不是还有另外的一个人？这个人是谁？”
廖长春道：“那些人都是死在剑下。”
千蛇岛的死人并没有什么痛苦就死掉了。
能同时杀光这么几十个人的剑，也必然是一柄快剑。江湖中这么快的剑，并不多。
抢在独孤藏和廖长春之前灭口的人，究竟是谁？
石龙子在长笑声中，扑通跳进了水里，溅起一阵水花。
石龙子在水中，手脚并用，倏尔就到了几丈外。
独孤藏喊道：“快回来，有人要杀你灭口。”
石龙子又游了几丈，忽然浑身抽搐起来，湖水泛出一阵阵鲜红色，他浑身开始溃烂。石龙子扭身躺在水面上，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是模糊喊了几声：“鱼，鱼，鱼。”
石龙子的尸体沉了下去，马上就有鱼漂了上来。
廖长春叹道：“好厉害的毒药。”
独孤藏道：“人死在我们面前，就算不是我们杀的，也是我们杀的了。”
廖长春笨手笨脚地撑着船，摇摇晃晃往前去。
独孤藏捞了一条死鱼起来，仔细端详。
“死鱼的腥味本来应该比活鱼的腥味重，可这条鱼已经闻不到腥味了，好厉害的毒药。”
“石龙子死前为什么要说鱼？”
廖长春推测：“会不会是江湖中的高手？”
“虞，于，余，鱼……我始终想不出来，最近来杭州府的武林人我们前后筛了好几遍，没有。”
廖长春深思熟虑之后，才道：“石龙子想说的是不是九煞龙王就是照着鱼造成的？”
“确实有这种可能，只是鱼是活的，在水里到处都能跑。九煞龙王却不是活的，没那么简单。”
廖长春问道：“鱼为什么能游这么快？”
“因为它的头是尖的，它有分水的鱼鳍，还有控制方向的鱼尾。”独孤藏扔了那条鱼，在船舱上擦了擦，又闻了闻手，“长江联营水寨的王老爷子、海南七怪、黄河鱼龟、洞庭水鬼，这些高手在水下的水刀水鳍虽然大同小异，可都是仿照鱼打成的。”
廖长春慢慢掌握了划船的技巧，船越来越快。岛上的花叶清香也时常能闻到一点，虽然更多的还是咸腥的味道。
独孤藏几乎跳将起来：“你是说，九煞龙王在水底的部分，就像是一条鱼？”
船身晃了晃。
廖长春点头：“你知道鱼为什么会浮到水面，也会沉到水底？”
“因为它有鱼鳔。”
独孤藏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可是这还是不够啊！”
独孤藏又握起了他的犀灵刀，闭上眼睛细细地想。
“钱塘江有没有捞上来什么东西？”
廖长春苦笑着摇摇头：“我亲自看着几百个人，上百张网撒下去，鱼倒是捞了不少。然后我才来追你的。”
“九煞龙王”那么大的一个物件，怎么可能消失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何况它过来的时候，还是着着火的。
这世上绝没有一件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能消失得全无踪迹，也没有人能够布下这种惊天的阴谋却毫无破绽。
无论是人还是事，只要出现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痕迹，有时候就是证据的意思。
很多时候想要查出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要抓到了一丝证据，就能够顺藤摸瓜水落石出。
可这件事，实在太过缜密，居然连一丝证据都没有留下。难道，九煞龙王真的是从海底来的？
廖长春道：“他们就算打捞到现在，也不会捞到什么的。”
这个阴谋策划得不但完美，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天衣无缝了。若是找不到这九煞龙王是怎么造出来的，也就找不到造的人。自然也就找不到背后指使策划的人。
独孤藏忽然道：“一口水缸里一个碗，碗没有离开水缸，却找不到了，碗一定在哪里？”
这个问题几乎是毫无疑问的。
“在水缸底。”
独孤藏笑了：“那为什么会在水底呢？”
“因为碗比水重。”
独孤藏道：“这就对了，如果九煞龙王的每一个部分都很重，它一旦散开了分成小块的了，沉入了水底，你是很难捞起来的。”
廖长春的眼里放出了光：“我知道高百炼能带来什么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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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百炼这个时候已经回到了杭州城，杭州城仍旧是一锅粥。
银如风他们一无所获，当然也只能回到杭州城。
银如风带着兵士捞了上千网，可除了一些小鱼小虾，根本什么都没有捞到。他们甚至用绳索铁链拴着钩子到水底捞，可还是什么都没有捞到。
九煞龙王竟然没有沉入水底！
昨晚上烧红了整个江岸的九煞龙王，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年来，银如风侦破的疑案悬案数不胜数，但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玄乎的事情。仿佛这一切，都非人力所为。
一行人歇息在高玉楼的府邸，听得外面的人乱哄哄。
小虾米一个人在屋顶上，拿着一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杭州城的地图在翻来倒去地看着。
柔韧的精致羊皮地图在她的手上转着，终于停了。
小虾米皱起了眉头：“东南方？”
小虾米怕自己看的不准，把地图对着太阳转了转。她躺在了屋顶，用羊皮图盖住了脸：“我说怎么会不对劲呢？果然是东南方。”
每个人都在等。
在等独孤藏和廖长春，也在等天王判官出手。
独孤藏和廖长春刚回到杭州城，就有官府的差人将他们接到了高玉楼的府邸上。
本来已经准备好了轿子，可是他们并没有坐，他们着急着要见到高百炼。
高百炼把昨天晚上钱塘潮的情况来来回回听了很多遍。
高玉楼派出去打听的几拨人，都已经回来了。
“老爷，去西湖的路还是不通。”
“北边的福泰街和富阳街也已经堵死。”
“卖龙王的两位老板这一次赚得肯定是盆满钵满。”
银如风的手指一直轻轻抠弄着茶杯，他很心焦。
喜鹊站在他的身后，小声问道：“你究竟在着急什么？”
银如风只是摇摇头。
他堂堂刑部的高手，自然用不着向一个女人交代自己在想什么。可他现在却非常想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独孤藏和廖长春进入高府。
小虾米从屋顶翻了下来，她落地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轻飘飘软绵绵的一块棉花。
三个人并肩走进了宽敞的大厅，里面的人都很期望地起身迎接。
大厅虽然不热，每个人却都有一种烦躁难耐的感觉。他们已经被动等待了好久了。现在他们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时都可能会有一把刀剁下来。
最要命的是这把刀根本就不知道就在谁的手里？所以每一刻对他们来说，都是痛苦难熬的。
“千蛇岛的岛主石龙子已经被灭口了，整个千蛇岛也已经被灭口了。石龙子应该是最后一个，他承认了参与建造九煞龙王。”
独孤藏没有再说什么。
廖长春为了防止别的人问话：“高百炼，你查到了什么？”
“神剑门的龙老大龙清泉最近几个月造了很多的铁片、铁棍，可没有人知道运送到了什么地方。飞鱼帮帮主薛横、金凤岛岛主卢可嫣经常到神剑门去。重山剑客吴昊然是薛横的结义兄弟，淮西女侠楚思羽和卢可嫣是多年的密友。”
独孤藏点头：“这就对了，难怪石龙子他们五个都会被人灭口。”
银如风问道：“这件事怎么说？”
“九煞龙王就是他们受人指使建造的。”
小虾米环视了这些人一眼：“当然是天王判官指使他们建造的。”
铁追很着急：“可我还是不明白……”
一个府衙的差官冲进大厅里，用极其纯正的江浙方言说道：“大人，各位大侠，杭州府来人了。”
施孝先又吓了一跳：“来了什么人？”
官差把手上的折子递过去，银如风抽了过来：“少林铁心大师，武当双龙真人。蜀山掌门杨无伤，青城掌门吴清扇，唐门掌门唐千仞，点苍掌门查不朗，华山掌门徐成缨，泰山掌门夏侯金刀，衡山掌门韩琛，丐帮长老杜可忧。”
银如风念着名字，安静得苍蝇飞过都能听到扇翅膀。这么多江湖中的前辈聚在一起，是多少年都不会有的大事件。
往往越是这样的时候，江湖也就越发不太平。
这些江湖中的名人大豪，可不是一般的草莽好汉能够比得了的。这些人聚在一起，三天之内必定轰动江湖，成为武林盛事。他们就算是咳嗽一声，也能在江湖中卷起一阵风。
可来的还不止他们：
“上官飞玉、高百胜、谢金刚、王胜天、段黑虎、萧天灵、慕容青。”
这七个人也都是当今江湖年轻高手中的佼佼者，虽然地位也许没有那些人高，可他们的武功名声，也绝不比任何人低。
廖长春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高百炼的脸色凝重，他听到了高百胜的名字。
小虾米却笑了：“我倒是相当遗憾，这些大人物们来的太迟，否则他们看到钱塘江的火龙，一定有趣得很。”
铁追道：“想必这些人都是接到了天王判官的信，才来的。”
独孤藏道：“但是这其中的分别很大。”
铁追道：“什么分别？”
独孤藏道：“被割了头的人都接到过信，可不是所有接到过信的人都被割了头。天王判官和割头夜叉并不是一伙的，夜叉只是杀人，割头的是判官。”
银如风赞同：“那么多的信，肯定是为了浑水摸鱼。”
铁追道：“那就去杭州府见见这些大人物们。”
独孤藏忽然说了一句：“千蛇岛上，石龙子造了一个东南朝向的祭台，也不知道是祭祀谁的？”
人们都在等着他们的下文。
小虾米却几乎窜了起来：“你说东南朝向？”
独孤藏吓了一跳，愣愣看着小虾米。小虾米对他挤了下眼睛，笑着第一个走出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