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夜,我又一次陪影子来到思芒。大雪终于停了,满地积雪就像一面镜子,把路灯撒下的光齐齐射向天空,漫天绯红,浪漫得像一句永恒的誓言,两束违禁的烟花笔直冲向天际,在警车到达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思芒剧院,但愿影子今天能如愿以偿。
突然有人敲车窗,我隔着玻璃上结了又结的霜花,看到一个纤长的轮廓。我拉下车窗,看清她穿着紧腿铅笔裤,小腿笔直,格子衬衫样式的棉衣,短才到腰,红蓝格围巾缠了三匝,只衬得脖颈极长,短发齐耳,耳朵上两颗钻石耳钉,脸上没有一点化妆。从下到上看完了,我忍不住重新往下扫,她身材太好了,像被淡月光拉长的影子。
我觉得她眼熟,不知道在哪见过。
“程真,第二面了。”她看我没下车,自己绕过车头,开门坐到副驾驶上,“既然你要拍《英木黎》,没道理不认识我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是萧觅,赶紧伸手过去。
萧觅拿指尖碰一碰我,就像嫌我脏——她上次和英木黎在墓地出现时,只让人觉得是个男人,没想到只有她一个人时,女人味这么足。
萧觅说:“没猜错的话,影子是你的编剧,对吧?”
我摇头:“如果英木黎选她,她马上就会从台里辞职。”
萧觅笑了,像是不屑于拆穿我:“千万别多此一举,我们不会选影子的。”
“为什么?”
萧觅说:“思芒开幕以来,影子一共来了七次,花了多少钱,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你就那么希望她选上?”
不是三次,是七次?我不敢相信影子失败了七次。
萧觅觉得我挺可笑的:“你想拍英木黎,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虽说我一定会拒绝你吧,可你以为搞这种歪门邪道,不会被我发现吗?”
“你觉得影子参选,是为了接近英木黎,好刺探她的隐私?”我不明白萧觅这些被迫害妄想都是从哪来的,“就算我有这种想法,我也不会找影子,你阅人无数,肯定看得出来,影子比同龄人单纯得多,她干不了这个,她是真心喜欢英木黎——”
“喜欢英木黎的人多了,不是每个人都配。”萧觅冷冷地打断我。
我差点就告诉萧觅,我已经辞职了,影子也要辞职——可我怕一旦说了,萧觅转头就告诉记者,到时候别说2000万尾款泡汤,连年度大戏都得下马。
我说:“我们不会走下三路,你也知道,我们齐台和英木黎私交甚好。”
“是吗?”萧觅好像头一回听说这种事,“那怎么到现在,你们台还不申请授权?现在?现在已经晚了,回去告诉齐台,我不会同意你拍英木黎的。”
萧觅甩下这句话就走了,我想给齐老头通风报信,让他早做准备,又怕他知道影子私自来参加选新——要是英木黎不选影子,那影子只好留在台里。正拿不定主意,影子出来了。
她的脸上看不出悲喜,我也不敢问。车开到家楼下,她才从自己营造的平行时空里走出来,兴冲冲地告诉我:“英木黎不在,结果要等过完年才公布。”
从来对过节深恶痛绝的影子,头一次对新年抱以期待,看样子,她还相信这次绝对能选上。想到她同一场戏看了七次,写了七个不同的结局,我什么都不敢说,她能多高兴一会儿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