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怀孕
刘宛照lwz2024-08-30 10:011,571

  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我的眼睛是唯一的光源,上面有三个女人的裸体,她们一个个脸庞浮肿,眼睛外凸,头发水淋淋的,挂油一样腻,肚皮圆滚滚,上面长着苔藓一样的斑块。

  ——我干呕起来,就这么仰着头,反上来的酸水还顺着嗓子淌回去,胃部的抽搐把我眼前的幻象驱走,我看到天花板上的骷髅头浮现出来,那是塞尚的《Skull And Candlestick》——这是我家,我的家,我的画,我的床,我的枕头,我谢天谢地地哭出来——我不怕骷髅,也不怕死人,我怕她们仨,也不是因为她们看起来像被水泡浮的死尸,我怕她们,是因为她们的肚子里,怀的是陈狄安的孩子。

  她们是孕妇,她们是我常常见到的陈涟漪,是我今天刚见过的英木黎,是我很久没见到的陈如晚。

  在我的梦里面,她们都挺着大肚子,一个比一个老丑,一个比一个痴肥,可她们仨相处得老好,亲姐妹一样,彼此取笑、讨论预产期、分娩方式和孩子的性别——没有人发现我,因为我是她们当中,唯一被陈狄安休掉的那个。

  我挣扎着起来,想倒水喝,右腿却像被人狠狠拽住,动弹不得。我忽然意识到,它一直在抽筋,我费力地弯过僵硬的小腹,双手扣到脚背上,身子一歪,胳膊杵到遥控器上,电视机开了,荧幕里出现英木黎的脸——

  那是一张惨白的脸,那种白让五官都淡去,雾气取而代之刻入她的皮肤,让她每一个表情都恍恍惚惚,蒙娜丽莎般诡异。她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她的眼睛对这个世界没抱希望,可她的嘴还在渴望被理解:“今天是2014年1月4日,去年今日,我和大家一样,永远地失去了麦芒。麦芒走后,这个被留下的世界,就像一场梦,现在一年过去,我不得不接受这场梦,将代替我们的真实人生存在……”

  英木黎的眼角没有泪,但她的表情,和在墓地里哭泣时一样。我在漆黑里与她对视,她在哀悼去世一年的亡夫,而我怀里,蜷缩着刚刚猝死的爱情。

  我拖着麻木的右腿,一瘸一拐地蹭到水池边,开了水龙头,把嘴凑上去。水龙头里的水像洪水决堤,飞溅着浇了我一头一脸,我听见电视里说:“麦芒去世以来,‘光谱麦’解散的传闻甚嚣尘上,今天,石光和曲谱出席了麦芒逝世一周年的纪念活动,二人重申将履行麦芒遗愿,唱到最后一位成员离世。纪念活动结束后,石光和曲谱举行了新专辑发布会,新专辑《念你》,是‘光谱麦’的第11张专辑,也是主唱麦芒去世后的第1张专辑,其中收录了11首麦芒尚未发布的遗作,原主音吉他手曲谱继任为主唱,鼓手石光仍为团长——”

  隔着头发上滴答下落的水珠,我发现英木黎惨白的脸,和太平间门口的陈狄安倒真有夫妻相。

  一口水猛地从我嘴里喷出来,跟水龙头里的一样不可遏制,嗓子里摩擦出一溜火线,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微弱地问:你要杀死我吗?

  我打个寒噤,马上擦干脸,揣上门钥匙下了楼。一辆出租车冲破大雾,停在我面前。我站着不动,我真的不想去医院,我不敢去,我怕那个声音是真的。

  车门开了,黑风衣露出一角来,接着是一只脚,黑色袜桩从皮鞋口露出来——陈狄安,我想,是陈狄安。

  “阿真?你怎么站在这?”他问我。

  我看到他的脸,那是跟陈狄安一样的眉眼,眼睛弯弯的,笑起来像个小女孩,跟六岁时的大姐一样。但是陈狄安黑,他白,陈狄安高,他比陈狄安还高,陈狄安瘦,他比陈狄安还瘦——

  “你怎么了?”

  他跟陈狄安的轮廓不停在我眼前重合,他要是拍拍扁,晒晒黑,也就跟陈狄安是一个人。但来的终究不是陈狄安,理智告诉我,陈狄安没有来,陈狄安再也不会来了。

  “阿真?阿真!”他的手放在我肩膀上,轻轻摇晃。

  我被他摇得直想吐:“大哥,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没事我就回去了。”大哥转过身,出租车已经开走了,远远地在雾气里留下两团昏黄。

  “大哥,”我说,“等孩子出世,你发张照片给我。”

  大哥的肩膀一震,接着往前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忘了要去哪,等他完全淹没在白雾里,我回身上楼,和衣倒在床上。

  凌晨刚过,我被一阵接一阵的腹痛惊醒,我重新钻进大雾里,打车去了医院。

  医生平淡地对我说:“先兆性流产,多卧床休息。”

  “什么?”

  “你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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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幕里的英木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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