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齐老头办公室出来,迎头就碰上了陈涟漪。
她轻蔑地怪笑着:“你又不辞职了?搞这么大阵仗,不觉得自己假惺惺吗?”
“陈涟漪,你少跟我说两句话不行吗?你少看我两眼不行吗?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你要给陈狄安的孩子当后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气得血直往上涌,我辞不辞职,跟你有什么关系?虽说你没得到陈狄安吧,虽说给陈狄安生孩子的不是你吧,可你比那个小三高尚到哪去了?你他妈的不还是个小三吗?怎么没得逞的比得逞的还扎人?
上了电梯,电梯井的风涌进我眼眶里。眼泪放大镜一样,把睫毛间的缝隙晕得无限大,把春光稀释得像轻纱一样薄,那逝去一切,胶片一样平铺在眼前。我睁大了眼睛看,眼泪“扑棱”一声落下来,什么都没有了。
往日春光不可追,以前我根本当陈涟漪是个屁,陈涟漪也当我是个屁。我那时觉得她是老女人,和陈狄安烂熟了十年有余,早就没戏了。陈涟漪呢,当我是陈狄安的又一只青苹果,根本不屑于搭理我,更不会拿“二陈的秘密”刺激我。虽然我一开始就知道,陈狄安有些事,从来只对陈涟漪讲。
电梯门呼啦一下开了,齐诺兰看见我在里面,转身要走楼梯。
我叫住他:“你现在跟谁呢?”
齐诺兰不作声。
我才意识到,这是我回台里后第一次碰着他,看来他是故意躲我。
“上天台吗?”他突然说。
天台上,一阵北风又一阵南风,吹得天空露出好大一块蓝。那一块遥远的晴朗天空上,突然打了个闪,Y字型地把世界分成了三半——为什么我还爱你,陈狄安?因为你跟我说过分手,跟我说过打胎,但你没说过不爱我?
我发现自己的理智正濒临崩溃。
“蓝色,喜欢吗?”齐诺兰突然问。
“看怎么搭。”迎着风,头发鞭子一样抽在我脸上,“蓝色搭白色、搭黄色都好看,黄色搭黑色也行,黑色搭粉色就不如灰色——怎么,你爸想让你干布景?”
突然一颗雨滴,滴进我的眼睛,天一寸一寸亮起来。毛毛雨顺着久违的阳光倾泻而下,雨线瞬时成了灯管里的水母,五彩缤纷起来。天空中一架飞机,慢慢通过彩虹之门,就像它曾经无数次飞过一阵春雨,飞抵一场冬雪,飞入一片浓雾。
齐诺兰说:“电视节,入围,入围资格,陈导,被取消了。”
我想,怪不得陈涟漪火气那么大:“主办方什么理由?”
齐诺兰不说话。
“齐诺兰!”天空又打了个闪。
“不是,不是主办方,是总局说,题材,太敏感,不允许,台里,批导演,出境领奖。”
我说:“所以,是台里主动放弃了入围资格?”
齐诺兰点头。
我目瞪口呆,那应该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想起二十天前,齐老头还在拿去不去领奖,跟我打感情牌——天边的彩虹还没成形,就被云层隐去。我终于后悔回台里来,否则我还会相信齐老头,把他骂我的每一句话当成恨铁不成钢。
我开始疏远齐老头。从前觉得跟他亲时,我就不大懂得避嫌疑,现在更是每天不管怎样,都要在他面前露一面,好让他知道我是真的回来上班了。无论如何,在他批影子辞职之前,我都不能走,我得想办法,让他先放了影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