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回台里上班的第一天,在思芒剧院蹲守超过半个月的记者们,因为拍不到影子,竟然都堵到了电视台门口。虽然记者们只是想挖点影子的逸事,却因为人数众多震惊了董事会,高层开始关注影子的去留问题。而齐老头的反应,大大超出我的预料。
齐老头没有立即给出答复,反而把记者们请进开全员大会的阶梯会议室,关上门一句话不说,每人一封红包。识相的马上站起来走了,剩下的,齐老头又晾了他们一个钟头,等到众人饥肠辘辘疑窦丛生,齐老头才出来说,影子是《英木黎》的总编剧,这是台里首次启用青年编剧制作年度大戏。电视剧制作中心主任紧随其后,趁机宣传了一把年度大戏。
我在后台听着,吓了一跳。没有人和影子说过,没有委托合同,没有剧作费,也没有收视分红协议,最重要的是,齐老头之前一直不想让影子写。
记者们在惊讶之余,当然乐享其成,不管齐老头说的是真是假,都是在帮他们逼影子出来,电视台和思芒剧院越是各执一词,影子现身的几率也就越大。
记者走后,我赶紧跟住齐老头,他走哪我跟哪,跟到他终于不耐烦了:“你是不是和那些记者一样,以为老头子我是看影子红了,才不放她走的?”
“没有,”我说,“我是看不明白,您跟思芒搞这么僵,是想逼影子回来,还是跟萧觅唱双簧呢?”
“什么双簧?你看不出来她们在利用影子吗?我为什么要提年度大戏?就是给萧觅提个醒,英木黎的事儿还没过去呢,别拿我的人当枪使!”齐老头敲着桌子,“思芒再大,也是英木黎个人的,是要赚钱的。影子呢,她是搞艺术的,和观众的关系是慢热的,只有台里能给她这个时间,她怎么想不明白呢?说白了,你去思芒还行,她去连饭都吃不饱!”
此后再有记者来,齐老头谁都信不着,每次都亲自上阵,接待各路大仙小鬼:“影子啊,是台里的正式编剧,有才华,那孩子处女作就破了2,一直是台里重点培养的对象,还有程真程导演,她俩当年是我一起招进来的,一晃都八年了。”
我不知道齐老头为什么捎带上我,直到台里报销了影子去思芒的每张黄牛票。这下可好,影子的参选彻底从私人行为变成了公派,就是萧觅最担心的那种。齐老头简直是摁着萧觅的头,让她不得不怀疑影子动机不纯,看来他让我回台里,只是为了把故事讲圆点。
萧觅压根没理会齐老头的挑衅,她直接把影子的新剧《倒春寒》搬上了舞台。3月1日开始,《倒春寒》连演九场,场场爆满,谁都知道思芒来了个新编剧——很明显,就算英木黎情愿在昆明呆着,思芒也不能老演《念你》那么一出戏,何况现在还演英木黎怀念麦芒,也够滑稽的。
来台里向齐老头求证的记者越来越少,明摆着,《倒春寒》的公演,标志着影子正式入主思芒,提前接了英木黎的棒。
齐老头气得要死,把我叫过去一顿骂:“你说实话,影子跟思芒眉来眼去多久了?我说她那个《秋纹》怎么干写也写不完,敢情一早就里通外国了!”
“不可能,”我说,“要不是英木黎出了事,萧觅根本不会选影子。”
“你是不是以为我老糊涂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一部剧从构思到成型要多久?从定稿到排练要多久?从排练到公演又要多久?”
一个月。影子2月7号走的,到今天正好30天。影子在台里,是出了名的慢,出了名的计较,出了名的难搞,现在她在这么仓促的情形下,同意思芒上她的新戏,肯定是不满齐老头借她炒作,要和电视台撕破脸了。
我看向窗外,草坪上的雪化得七七八八,把枯草下的土壤浸得漆黑,枯草间每隔不远,就结着一块满是窟窿的薄冰片——雪化了,要么变成水,要么冻成冰,要么挥发成水蒸气,但是,它怎么都变不回雪了。
我理解影子的去意已决,也理解齐老头眼下的难堪和困境,现在再说影子是台里培养的,台里与有荣焉,就和说英木黎和麦芒是神仙眷侣一样可笑,我想不出话来安慰齐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