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到熙熙攘攘的人流之间时，日头已经西沉。
程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有一种山中一盘棋，世上已千年的恍惚。
阿凡心情甚好，下巴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示意程萌看杨大舅那里。
刚才一番折腾，他脸上的遮掩掉得半半惨惨。正常人看见都会觉得有点怪异，偏偏他化了迷彩一般的脸，搭配上流畅的线条和宽肩窄臀的身形，对人们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引着众人看了又看，总想着偷偷地多看几眼。
程萌一脸的姨母笑，身体有意无意挡在阿凡身前，你帮我挡冰簇，我帮你挡桃花啊。
他是天生的那种冷白皮，露出来的地方，在灰痕的反衬下更显得皮肤白皙通透。
这样好的皮肤，给了女孩子多好。
姨母笑的某人，时不时回忆下刚才被阿凡身上的温度，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身边的就是整条街上最靓的仔。
杨大舅正将一锭二十两的府银放在嘴里咬，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刚才天都快黑了，这葡萄才卖了不多。突然城里一个富户宋家全都要了，他家管家足足留了二十五两银子呢。”杨大舅也没顾上问他二人干什么去了，现在要紧的事是赶紧把葡萄给人家送过去。
送晚了人家不乐意了怎么办？
不收了这二十五两银子岂不是要飞了？
“那大舅知道宋家在哪里吗？”程萌心里对两千五百两变二十五两极为苦涩。
宋家的事刚才天蝎告诉过，以后葡萄、草莓有了就可以送过去，主要是他们可以不用满大街卖东西也是能减少许多麻烦。
“还说以后可以有了就送过去。”杨大舅等他两个近前特意把银子给他们看。
论百十斤葡萄给二十五两银子，一斤足足给二百五十个铜钱呢，的确是够高的了，虽然二百五在这里也不是个好词，但是谁又会为一句不好听的联想，跟银子过不去呢？
从下面看，刚才竹马馆里四楼窗户处依旧是见紧拉的窗帘。
倒是青梅楼里离那处窗户最近的地方，天秤的脸大大咧咧露在那里，右手摇着折扇，食指还不肯老实，摇来摇去作道别状。
程萌突然想到，那二千五百两银子好像连借条都没有啊。
啊，啊，啊。
可现在也实在不好意思返回去找人家要条子。
程萌看向天秤的眼神不由得变热烈起来，寄希望于那左摇右摆的折扇下能飘出一张纸条。
她能接住的，她会接住的。
然而，并没有。扇子摇啊摇不停，片屑没有。
杨大舅在对面钱庄里换了银子，和阿凡各挑一个扁担，宋家送货去也。
“萌丫头，快走了。”杨大舅的粗嗓音和木天秤的花折扇一样讨厌。
回去的车架上，杨大舅喜笑颜开在算钱，大手一挥给了车钱，平日里他是舍不得三个人花九个铜钱搭车的。
一亩地的水稻一年下来也不过产个七八百斤，才卖一千个铜钱也就是一两银子。就是有三十亩地的富户，一年下来，也就是三四十两银子的收入。
今日，他一天就卖了二十五两，真是好命，老天保佑，遇了贵人。
家里的葡萄一年少说能收三百斤，草莓分四季，大概能有两千多斤，照这样的价格算下来，一年能卖五六百两银子的。
这价格基本上晃花了杨大舅的眼睛。
明天，明年，将来，甚至很远的将来都在他脑中流畅起来。
现在小娟对他也越来越好了，自己家的日子越过越兴旺，孩子们也都能去读书。
等将来考上秀才，他就能扬眉吐气，也有脸去黄泉见他爹了。
程萌双脚在车边上晃啊晃的，感情比杨大舅复杂多了。
愁眉苦脸时是在算钱，姨母笑时是在看仔，在两种复杂的情愫间来回切换，嗯，她并不觉得太累。
“阿凡，那个你的异能是发热还是造雾。”车尾只有他们三人，杨大舅忙着算钱，顾不上两个人说小话。
“这个吗？”阿凡的手轻放程萌腰间，一瞬便又拿开，“这是武功。我原本忘了，这几天想起来才开始练习。”
程萌觉得刚才保了她心神性命的暖流，又一次游走了全身。
“武功？”程萌摇晃的脚丫骤然停止，一直觉得这是金庸世界里才会存在的事物，她得好好思考一下，“武林？”
“武林？是什么，林子？”阿凡没听过这个说法，不过挺有意思的，练武功的林子。当今有许多人习武练功，但大多是为上沙场打仗。也有不少门派自立，教人习武强身，但并没有武林这个说法。
“不，不，不……”程萌脚丫收回上面，不管不顾的盘腿而坐，准备给阿凡好好答疑解惑，“你这个字面的意思也没什么不对，但是你再想啊，要是很多人都在一起练武，总要找一个共同的首领，共同的大义不是？”
“你是说，群雄并立，共商大计的林子。”阿凡一时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个不一样的词汇，总觉得林就是林子。
“也能这样理解吧，”对这个世界的人，虚拟的东西还是有一些难以接受，“就是它不一定是某个地方，而是一种规则、一个秩序，这样。”
阿凡陷入沉思。
“萌丫头，你见过那个小娟家大哥，”杨大舅没心思管什么武林、林子的事。
今日卖得银子多他功劳最大，胸脯也最挺实，有些事提起来于他而言正是好时机。
他姐姐多年来不曾好转的神智，又加上这两个月大舅哥时不时就过来看看，给孩子稍些笔墨书本，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将来一定痛改前非，铆足了劲把日子过红火了。
他不大拎得清的心里也觉得媳妇说得对，以姐姐的情况大舅哥也是配得上的了。
“你说谁？”程萌还是第一次从杨大舅嘴里听到这个人，舅母家大哥她当然知道，但敏感得觉查到他还有下文，于是询问起来。
“就是，就刘大成，那个……”
“那个怎么了？”
“那个，那个……”杨大舅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说清楚。
其实，杨大舅其实心里是有些怕程萌。这个侄女突然就种起草莓葡萄，最初一年的收入也和田地里的不相上下。
到去年，一年的收入已经比田地里五年的都多。
这些年说起来他自己是顶门立户的户主，可村里好多人都在说顶起这个门户的是这个身量不高的小丫头。
程萌顶门户的念头在杨大舅心中仅仅一闪而过，随机又被他按捺辖区。
他懦弱想着，女人哪里真能顶的起门户？卖东西的钱还不是得自己捎回来给了她们？这次能卖五倍的银子还不是靠自己
“我回了，你们也快去歇歇。”心思转了几个弯，正好车到村口，几人都下了车，杨大舅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人事还轮不到程萌这个小丫头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