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动,都别动。”两边正僵持着,村里杨里正的声音在院里响起,他旁边还跟着两个衙役打扮的中年人。村子里负责治安的人几乎都到了,最后面还绑着一个衣衫不整的。
杨里正在村里主管治安,此时他排开众人为衙役引路。有衙役和里正站到中间,剑拔弩张的两边也只能收了棍子。
杨里正是二丫的父亲,曾经还跟着程萌姥爷读过几天的书,平日里对这边也多有关照。在杨里正的注视下,程萌也缓缓放开了张春花。
张春花一辈子还没受过刚才的制,反手对着程萌就是一巴掌。
阿凡一直关注着程萌这边,展臂一拉将程萌拉到自己身边,正好避过张春花这一巴掌。
“梁大哥,村子里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倒是惊动了您。”张老二是地头蛇,瞪了妹妹一眼,示意她在外人面前要收敛脾气。
姓梁的那个衙役看看张老二,没有说话。他办的是公差,不能明着让老百姓说自己有所偏袒。随即他示意杨里正,让人赶紧把绑着的男人押进来。
“带进来。”里正名杨忠,四十五出头,正是精壮又多闻的年纪。今日有人报偷盗,并且指明了偷盗之人的去向,他带人去追,结果追上了这个衣裳都烧糊了的男人。
可细看起来竟然是刘氏的哥哥刘大成,他当下就察觉不妙,带人赶紧回村。刚进村就见二丫哭着出来找他,说程萌家里又是烟又是响动的,让他快去。谁知路上又碰见两位衙役,两拨人故此一起过来。
“这好好的家怎么成了这样。”杨里正感慨一句,随着踢了刘大成一脚,“说,你都干什么来了。”
“别打我,我说,我都说。”刘大成这些年吃喝嫖赌,身子早就禁不住打了,舌头也是滑不溜秋,“我路过看见门开着,就进来瞧了一下,看见小娟她姑姐正在做饭,就上去寒暄两句。谁知道那个疯老婆子就拿火棍烧我,着了火我就跑走了。”
“你胡说,你们明明是设计好让俊姐偷柴禾把我引走,你就趁机进来欺负我娘亲,打伤我姥姥。”程萌今日连番受人算计,心里早就怒意滔天,听刘大成一番胡言乱语,直接把刚才发生的事从丢柴禾到福娃进来意图奸淫于她一一都说了出来。
没人要的脸面,她又何必一直护着。
“不光如此,刘小娟日日都往杨大勇家跑,连福娃都说刚才刘小娟不单告诉他来找我做那事,还给他吃了办成那好事的药。”程萌也是全都豁了出去,算计她的人,一个都别想着好活,“张春花,你儿子死也是死在春药上,报仇别找错了地方。”
此时,福娃已经被抬到了木板上。张春花听见这话急忙去遮他高高隆起的裤裆,反而让大家都注意了过去。
围观众人的表情添了几分了然,程萌的话前后相合,与这院中的光景也都能对上。要真是这样,张春花和刘小娟这事做得太下作。
杨里正一行人心里却是更明白,刚才他们都在村里巡逻。突然来报偷盗的小丫头就是老张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被偷的大人抽不开身,可追到最后有了贼人,却没了失主。
想来这是张春花设计用刘大成把村里管事的都引出去,好方便他儿子成事。
至于那个蠢货刘小娟还不知道在哪做美梦呢!
“刘大成,你那妹妹呢?”杨里正听出此事关键怕是都在刘小娟一人身上,因此,出言询问。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她什么都没跟我说,但她两个儿子在我家陪我老娘。”刘大成看这房子都塌了的光景也觉得不对,即刻一身软骨头把刘小娟卖了个干净,连俊姐不在他家的事儿都说了出来,“她早晚应该会过去。”
众人看他这副德行心里都有几分鄙夷,这些年刘家兄妹俩可是没少沾程萌的光。花了人家的银子还要算计人家,的确太不要脸了。
“先不管那个了,刘大成动手了,那个打了福娃的也动手了,还有福娃,据说这都是他弄的?”姓梁的衙役其实不大明白这里面的纠葛,但他是此间最大的,不能失了气势,因此一挥手,像模像样说起来,“把这俩人带走,福娃没醒就先治伤,伤好了让他也来衙门。”
“不行。”
“不行。”
谁知梁衙役这个自以为公允又高明的提议一下子遭到两方的反对。
程萌说不行是因为担心阿凡,无权无势,此番要是进了衙门如何出来都是问题。不光这衙役一副糊涂且势利的样子,那县官的风评也是绣花枕头,没有真本事的。
张春花则是想要让衙役定了程萌去她家当媳妇伺候福娃的事情。
“大老爷,民妇冤呐。这丫头她爹早不要她了,她跟着舅舅舅妈长大的,如今她舅舅舅妈已经把她许给了我家。我家福娃为她早了大难,求大老爷给民妇做主。”
“口说无凭,你可有字据?”梁衙役有点头疼这两边谁都不领情。但是张春花这边他心里是另眼相看的。
前两天,把那个满月带走的张衙役就是县官郑为民的嫡系。现在好事都让张衙役那边的人去干,自己手底下的弟兄都看得有些眼馋。
他没关系,但是有脑子,这位郑县官至少是嘴上要清正为民,想着往上爬的。梁衙役觉得自己在这点上可以去投其所好。
“有,有。”张春花从怀里拿出一张下定的字据。上面写着杨大舅夫妇将程萌许配与杨福娃为妻,已收定银二十两。底下还有杨大舅夫妇的手印,“大老爷请看。”
这字条她和刘小娟早就计划好要让众人都看一看,刚才是福娃倒在地上她才一着急给忘了,此时,看见众人吃惊的样子,张春花实在按耐不住心里得意的感觉,冲着程萌狠狠瞪了一眼过去。
“你别做梦了,这些年谁不知道是我种草莓葡萄养活着全家,结果养出白眼狼来,惦记上我们娘俩的人了。”程萌气急,
众人纷纷议论,这程家丫头挣钱的本事是有目共睹的,只是没想到这当舅舅舅妈的得了银子还不算,还要上赶着巴结村长家,既把人卖了,又能抢下院子。刘小娟算计得连活路都不给人留,这样看来心里面太狠毒了些。
“白字黑字在这儿,你休想抵赖。”张春花泼辣了一辈子,听程萌说中她心事只觉得可恶,小丫头片子,等你落到老娘手里了,是死是活由不了你。
“住口,住口,吵成这样成什么样子。”梁衙役觉得十分头疼,看这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再看看这一群乱七八糟的人,“受伤的不用治了,房坏的不用修了,这个条子我先收了,等到县老爷新春开了笔再行了断。还是那俩人跟我走,剩下的都该干嘛干嘛去。”
程萌正要反对,阿凡却拦住她,冲她摇头,又对着梁衙役一拱手道:“我愿意跟大人去走这一遭,但家中老弱,担心一去便又遭了祸殃。”
“说的也有道理,这样,你们张家人一律不许进这院内,这个叫程萌的也不要出去,一切都等郑老爷的判决。否则,一经发现本衙役就要捆了你们全家去县衙。”梁衙役这话说得漂亮,其实也给张家留下了意思,想要媳妇去求郑老爷管用,这样他的人情也就送到了县太爷跟前。
“既如此,也请诸位邻家相帮,如有张家有人意图入院或者干扰萌儿几人生活,请诸位往村里和县衙都报个信,每次我们愿出一两银子作为酬谢。”阿凡向周围邻里行礼。
一两银子的酬谢惊呆了看热闹的众人,跑一趟腿酬谢一两银子简直太合算了,众人都不说话,却在心里暗暗记下这张家众人的面孔,一有事他们能挣钱了。
“可她要是跑了我找谁去?”张春花泼辣惯了,又有亲戚做靠山,这话问得很不客气。
“不许进院,不许闹事。”梁衙役爱面子,此时正驱散众人,偏偏被张春花在众人面前被落了脸面,特意又加了不许闹事四个字,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衙役还在院门口等着阿凡一起上路,刚才他还算配合,因此能有跟程萌说两句话的时间。
“张家必定留人守着,但应该不会乱来。”阿凡朝着程萌低语,“你多点火把。别怕,不会有事。”
“我不怕,你也别怕。我只告诉你,我就是死也不会再帮她刘小娟挣一个铜板,更不会帮你张春花种一颗草莓。这辱、这仇,但凡活着,我都会报。”程萌这话说的很是她的风格,略有一些小孩子赌气的娇嗔,可细听下来则会发现,她的每个字都是将来做事的方向。
“托孙大夫去告诉常大夫,他知道怎么做。”阿凡只觉得眼前的人越看越有意思,平日里的时候明明不拘小节的一个人,可时时刻刻都有长远的打算。谁都看着温和可亲的人,遇到这般大事竟能定住心神,不流一滴眼泪。
程萌想了一会儿,程萌城里的房子还是常大夫帮忙牵线买下的,常大夫此前的一些言语,难道阿凡以前与常大夫还是旧相识?
“可是眼下你进了那里面,怕是护不住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程萌给他抱了一床厚被子还拿上了所有现成的吃食,又塞了一把碎银子在他手中。
西沉的金乌下,两人立得近些,影子在光线里重叠。即便没有言语,任谁都觉得这两个人站在一处,分明比戏台子上的才子佳人还要好看。
周围有人声起伏,外面的衙役已经在催了。
两人一时对视,阿凡目光依旧坦荡清冷,程萌则通透坚定。阿凡头猛地疼了一下,一些画面又一次钻进了脑中。
阿凡强忍住自己把人搂进怀中的冲动,示意程萌止步于院中,自己狠狠心头也不回地跟着衙役离去。
程萌立在院里,看阿凡渐渐走出视野,众人散场离开,看院子里房倒屋塌,绿油油的叶子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想来很快就会萎缩、飘零。
程萌想着昨日此时她还在盘算着美满的明日,可短短一个白天所想的美好都已经破灭,就好像是自己再做一个荒诞的梦。
可这不是梦,是真真的家毁人离。姥姥和娘亲尚有可医,阿凡下到狱中却是面临着杀人的指控,性命难测。
程萌使劲憋着的泪花终于在无人处流了出来。
半年来,这个捡回来的男人真的已经走进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