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崇光漫步走到萧妃身边,便也路过了江念欢身前。
他走过时,留下一阵淡淡的清风,里头飘来一股清苦的药味儿。
江念欢下意识的往旁边退了一小步。
盛崇光察觉到她微弱的动作,面具下的剑眉微蹙,却不动声色地对萧妃道:
“江鹤城来了。”
话落,江鹤城便从外头进来。
今日他被陛下传唤入宫去,讲科举之后的皇宫秋猎之事,便耽误了一整日。
不曾想回府来,才知内宅已然乱做了一团。
他心有不满,哪有宫里嫔妃插手大臣内院之事的?可偏偏那陛下宠爱萧妃得紧,在他离开宫前,说了句:
“朕的爱妃今日去国公府瞧你夫人了,她性子任性喜欢胡闹,若是做了什么事,你可得多多包容。”
这话不就是给他打了预防针么?
江鹤城哪里敢说‘包容’,当时只是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恭敬地应承着。
“哪里那里,萧妃娘娘无论做什么,那都是为了臣好……”
陛下颇为满意:
“嗯,你倒是通透,那便退下吧。”
想到养心殿内这一插曲,江鹤城哪里敢对萧妃说什么。
一进院,便跟个孙子似的行礼。
“微臣家宅不宁,劳烦娘娘跑这一趟整顿,微臣实在过意不去,心下更是觉着羞耻……”
萧妃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你若真的觉着羞耻,便不会宠妾灭妻,任由这对贱人欺负念欢母女。”
江鹤城额角掉落一颗汗珠,悻悻然地擦了去。
“是,娘娘教训的是……”
萧妃又道:
“你若连自个儿的内宅都管不好,传出去可是会影响仕途的。江鹤城,可不要忘了你有今天是为了什么,莫要颠倒了主次,以免造成不好的后果。”
一旁的江念欢静静听着,深知江鹤城有今日,全凭宁清月母家的势力。
宁清月出身极好,这也是她即便在这府里头,成了这副样子江鹤城也不敢休妻,更不敢对她怎样的原因,只能借用徐氏的手迫害她。
偏偏徐氏犯傻,甘愿做江鹤城手中的刀子。
江念欢只要想到他城府这般深,利用两个深爱他的女子互为敌人,便觉得恶心。
眼下瞧他伏低做小,毕恭毕敬,也无法消除她心里的半点儿恨意。
萧妃看了眼天色,已经是日薄西山,血红的夕阳遍洒人间,将远处的山头都笼罩在暮色之中。
她道:
“天色也不早了,本宫这便走了。江鹤城,你可要给本宫记住了,下次本宫再来,若是见清月还住在这破院子,那念欢身为嫡女也跟着住的不好,本宫非荡了你不可。”
江鹤城连连点头。
“是是是,微臣记住了。”
萧妃临走前,又让盛崇光留下照看着宁清月母女,到底怕有人在暗中使坏。
盛崇光应下,便没随着她离开。
萧妃带着一堆宫人浩浩汤汤离去,剩下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三人。
江鹤城看了眼江念欢,只觉喉头跟卡了根刺似的,他喉咙滚了滚,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让人将徐氏母女带回去,又找人给沈和致安排了客房先照顾着。
江念欢瞅了一眼安静下来的院子里头,想起方才他们那要死要活的惨叫声,心里怒气消了几分。
江念欢准备转身进屋,一转头正好对上盛崇光,他还未走,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的行了个礼,“殿下。”
盛崇光抿抿唇,没说什么,只从身上拿了个瓷瓶出来递给她。
“金疮药。”
这药可是宫里的名贵之物,江念欢讶异了一瞬,他竟然舍得给自己。
盛崇光见她不动,声音沉了几分:“不要?”
江念欢伸手接过,伤口疼得很呢,不是矫情的时候。
“谢过殿下。”
盛崇光淡声道:
“不必,一切皆是完成本殿母妃的意思。”
言罢他提步离开,头也不回。
江念欢回了屋里头,躺下后碧柳给她换了伤口处的药。
金疮药效果极好,江念欢觉着身上舒服了不少。
到了夜里时,江念欢用过晚膳躺在软榻上,皆床头的烛光照耀,翻看手中的医书。
窗外明月悬挂在夜空,泼洒下满地清明,窗户开着,夏日的晚风时不时吹进屋内,吹拂在身上冰凉凉的很舒服。
夜愈深时,江念欢听见屋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上头走动似的。
她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也学过一些三脚猫,对声音是有敏锐的捕捉能力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
下意识的,江念欢直觉有人在她屋顶。
这念头才过,只听啪嗒一声,窗户忽然无风自关,屋子内的烛火也顷刻间灭掉,屋内陷入了黑暗,仅有月光从窗户泄漏进来,微微照亮屋子里摆设的隐隐轮廓。
江念欢精神一紧,直觉不对,正要从床榻起身,忽而从床幔后无声的走出一名男子。
他幽幽开口,声色低沉。
“去何处?”
江念欢身子骤然一僵。
不为别的,而是这道声音她永远都不会忘!
就是那晚,莫名其妙大半夜闯入荆州伯府,夺走她清白之人,事后还污蔑自己算计他。
此人武功高强,当晚无声无息的离开,今夜又无声无息到来。
江念欢怔住,转身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窗外月光照在他身上,只见那男子身量极高。
他倚靠在床头的一边,穿了身月白的长袍,面容冷峻,薄唇微勾,凤眼神韵却极冷,富含浓烈的压迫感。
江念欢只觉浑身血液刹那间都凝固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盛崇光漫步走到桌边坐下,瞧了眼被用过的金疮药,心里微升一股明显的满意。
“来告诉你我的调查结果。”
江念欢对此人颇为警惕,不敢轻易相信他。
“你是什么人,你能去荆州伯府,这国公府仍是来无影去无踪!不怕我喊人么?”
盛崇光发出一声冷笑,指节微屈,轻轻叩击桌面。
“你敢喊么?你一有妇之夫,清白莫名其妙没了,若这么一喊,惹怒了你那本就心思不轨的夫君……”
江念欢紧紧皱眉,的确,这也是她担心的。
所以在他出现在这里时,她第一时间并不敢出声。
江念欢盯着他背影,目光冰冷。
“你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