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这篇文章,朝臣们和天下万民,决然想不到,当今皇上竟然是在山林中,被狼群养大,更不会想到他一路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与野兽为伍,茹毛饮血,到后来征战沙场,凭一枪勇猛里边生死,在无限的磨难中变得更加强大,皇上这一路走来是真的非常不容易,若无绝对坚毅之意志,便走不到现在的高度!
皇上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做上百越之皇上,是乃天意!
原本就被穆天尧收服的朝臣们,如今对穆天尧更是佩服非常。
祭文回溯过往,写完荡气回肠的军旅生涯,行至末尾,又寄托点点哀思,文风陡转,却不显突兀,反而变得沉痛悲哀,让人沉浸其中,感受着穆天尧这更加动人的铁血真情。
最后一段,更是拔高立意,帝王之教化体现的淋漓尽致。
有心人便能知晓,这起拔高立意作用的文字,恐怕出自千盛郡主之手,也正因为千盛郡主出手,才将这文章的戾气和血腥气压下去,反而更觉奇诡与悲壮。
好文章!好文采!好故事!
简直就是古往今来,帝王做文第一,至诚至孝!这篇文章若是能传遍天下,必然能将皇权拱卫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天子天降的言论必然传遍九州,百越皇上的君权就是天给的!
朝臣们案子喝彩,却也不得不承认,只有千盛郡主才能将这篇文章的基调引到这样的高度上,刚柔并济,柔而直击内心,感人至深。
换做其他任何文坛上提及名字便振聋发聩的大儒,必然达不到这样细腻的境界,就算能将这种感情表达出来,又哪好在皇上的面前,告诉皇上这文章应当如何写就。
君臣尴尬都算小事儿,若是被皇上扣上一个大胆大不敬的罪名,又当如何?
“好文章!”
朝臣们还沉浸在穆天尧祭文中时,玄理大师一句赞叹,将诸位叫醒,等一回神,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祭坛上的皇上已经沉默,紧闭双眼,再难读下去一个字,已然痛彻心扉。
就算之前已经哭过一场了,江茹再听穆天尧读一遍,仍旧红了双眼,视线中出现一只布满老茧修长的手,是长公主递来了手帕,江茹连忙谢过,接了擦脸。
“看不出来,这才多久,这小子文采见长,也只有茹儿还能让这小子学好,当年我为了让这小子学说话,学认字,差点儿没被这小子把一张脸挠花了,后来一发狠,就狠狠打了他几顿,连着打了两个月,才将这小子驯服。”
说起往事,长公主脸上带着唏嘘的笑容:“他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娘,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娘在哪儿’,我不敢回答他,我听说过穆家小公子的故事,也以为这小子是罗刹鬼转世,之所以接近他不过是觉得好玩儿罢了。”
江茹默默听在耳朵里,心中不是滋味儿。
她仍然恼着穆天尧行事毫无顾忌,做事放荡不羁,心中怨气却少了很多。
毕竟穆天尧是在爹不疼没有妈爱的环境下,和野狼共存,被野兽养大的孩子,环境塑造了他的个性,他原本就是一头猛兽。
猛兽怎么可能跟人讲道理,在他们眼中,这个世界被分成两极,吃饱肚子是活下去的唯一目的,看见猎物,他们只会扑上去厮杀,在与自己的交往中,穆天尧能将天性克制住,并没有放任天性,做出什么没办法扭转的事情,已经算是非常爱护自己了。
——
这篇帝王的传世祭文,终究没有被焚烧,而是被供在先太后的灵前,等衣冠冢下葬的那天再随着衣冠冢埋葬。
当玄理大师宣布,今天早晨的祭礼到此结束的时候,还有好些朝臣没有反应过来,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封闭在慈云寺中的准备了。
毕竟纵观前朝,历任皇上为追思先太后举办祭典,都将朝臣和僧侣扣押在寺庙中,日夜诵经。
多少人体力不支,昏迷、被泼醒继续诵经,念至力竭,咳血而亡,如今已然不可考证,但朝臣们仍旧对这惨烈的画面留有深刻的印象。
原本以为,当今皇上这么重视先太后的祭奠,肯定会效仿前朝皇上们的做法,让朝臣与僧侣在寺内诵经许久,却没想到皇上竟然只让大家早晨诵经两个时辰,中午休息,下午再来诵经两个时辰足以。
若是身体不适,经太医诊断过后可以告假,若往来不方便,还能直接在慈云寺住下,果然是仁君!
诸位大臣们揣着感恩的心,目送皇上,却没想到皇上直接挥一挥衣袖,召集所有人一同用膳,丝毫看不出这是个帝王,身上半点儿没有帝王架子!
朝臣们更是受宠若惊,女眷们也惊喜的跟着过去,江茹被长公主拉着,不得不走在队伍的最末端。
这两人在女眷这边找位置坐下,一眼便看见表情肃穆的穆天尧,对视一眼后,二人齐齐发笑。
“这糟心的家伙,真是越来越能装了,从前将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旁人一眼便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做事儿也都是一根筋,想到哪儿做到哪儿,如今成了皇上,竟然也能稍微遮掩一下自己心里龌龊的小心思。”
长公主可不顾忌什么,更不遵循什么女子应当食不言寝不语的条例,大口吃饭大口喝茶低声嘲讽端坐的穆天尧,而后,长公主将目光挪开,眯着眼睛看着前面桌子上坐着的几名女子。
江茹顺着长公主的目光看过去,挑了挑眉头说道:“这几位娘娘倒是诚心,追思先太后哭的眼睛都红肿了,如今还吃不下饭。”
长公主和江茹正对面这一桌做的就是太后的儿媳妇儿们,上一次江茹见她们,还是在皇宫中,个个颐指气使,花枝招展,身边围绕了多少宫女内侍和幼童。
如今竟然凄凄惶惶,实在凄凉,尤其是大皇子的媳妇儿,现在饭碗都端的颤颤巍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