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岚最不愿意提起的那些从前的事情,被他这辈子几乎倾尽所有的尚若雨提起来,一切,除了认下了还能怎么办?
“别说了,别说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秦岚用力缠住了尚若雨受伤的手腕,等鲜血止住了,秦岚也心如死灰。
尚若雨永远都是如娇花一样脆弱,偶尔伫立窗前,瞥见花朵凋零,任谁都会垂泪叹息。
所以从前的秦岚,只觉得这样的尚若雨可怜可爱,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好好呵护,不让尚若雨受一丁点儿委屈。
但是现在,当秦岚自己也成为了一个遍体鳞伤的可怜人的时候,他自己也已经筋疲力尽的时候,再呵护这一朵娇花,便若受伤者负巨石,越走越沉重。
秦岚已经预料到了,终有一天,自己会被尚若雨压垮,乃至于……粉身碎骨。
然,就这样,秦岚也绝不能将尚若雨半路上抛下,若说江茹就是秦岚这辈子抓住的救命稻草,能将他拉出深渊,是他的救赎。
那尚若雨便是他这辈子的罪孽,背负了西大营这么多人命的罪孽。
他都是个浑身罪孽的人了,还奢望什么救赎呢?
秦岚满脸都是绝望,很快,他眼中就带上了坚毅。
擦去脸上狼狈的泪水,换上另一幅坚定的面孔,他站起身来,走了出去,行至门口,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这伤口太深,我去找大夫来给你处理,好好休息吧,既然是为了我,你才坚持到现在,那就看在我还在的份上,好好活下去。不然我这辈子,下辈子也不能原谅你。”
尚若雨连忙答应了,目光中带着几分凄凉。
可实际上,尚若雨对秦岚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哪儿能在乎秦岚对自己原谅与否?
不过,这倒是给尚若雨提了个醒。
若秦岚的宠爱没了,自己还能给秦岚生孩子,只要孩子生下来,安身立命的根本不就来了吗?
秦素素这小丫头明显已经被江茹给笼络了,不好糊弄,秦然却看起来和她有些亲近,更是未来秦家秦苏的继承人,若是能利用好了,自然能帮着她安身立命,反败为胜。
刚想到这里,秦然含着担忧的声音便从门口传了过来:“表姨,你好点儿了吗?我借口上厕所便绕去厨房,带了些素菜过来看你,这慈云寺中的斋饭可好吃了。”
说着,秦然便提着一个食盒过来,脸上带着满满的仰慕。
毕竟,当年尚若雨舍生取义送信救秦家的故事,大伯给自己讲了不知道多少遍,秦然自然将尚若雨看成英雄一般的任务。
尚若雨故作惊慌的捂着手腕上的伤口,转头,脸上便带上了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才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
一上午,祭礼结束,江茹刚准备起身,胳膊便被人给拉住了,一看竟然是秦岚。
他一边拉江茹起来,一边俯身,给江茹拍掉裙摆上的灰尘,关切的说道:“我看你起身动作有些踉跄,应当是跪的太久了,有些麻木,你且满满的起来,不可用力过猛,不然脚底便若针扎一般的疼,脑袋也会晕,待回去之后,我便给你打水泡脚吧。”
江茹踩到地上,果然脚底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的疼,一时间没办法动弹,竟然被秦岚一把拉入怀中,半抱着到厢房去了。
银角和小兰连忙跟上去抢人,却半路被秦夫人拦下了:“你们俩怎么这么没眼力?你们郡主和我们家的公子感情好,做奴才的凑什么热闹?”
话音刚落,便见秦然飞奔着跑过来,当着一大帮子还没有离去的亲朋宾客的面儿,普通一声跪在了江茹的面前,哀求着说道。
“茹儿姐姐,求求您放我表姨回去吧,她现在为了不让您为难,竟然要割腕自杀!茹儿姐姐,您素来宽厚,难不成忍心看着我们一家人生而离别?算我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了!”
江茹双手扶起秦然,平静的说道:“你这是哪儿跟哪儿的话,你们一家人好好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何谈拆散之类的?再者,现在你表姨不是早就留下了吗?你去好好照顾她吧,让她莫要多想了,等葬礼结束便跟着你们一块儿回家就是了。”
说完,江茹又缓慢的扶开秦岚问道:“请了大夫了吗?算了,不行,我还是亲自问问吧,毕竟这是在郑妹妹葬礼上闹出来的事儿。”
秦然当然大喜过望,屁颠屁颠的跟着过去,却没发现,大伯,妹妹和奶奶的脸上已然灰白一片。
江茹已经承认了尚若雨跟秦家是一家人,现在她越是平静,越是毫无波澜,便越坚定。
江茹并不是一个很难懂的人,所以浑身才散发着让人得以信赖的魅力,秦岚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痛的差点儿失去知觉。
秦夫人两眼昏花,拐杖也不稳,在秦素素的搀扶下才勉强没有摔倒。
诸位亲朋宾友不明就里,只能感慨江茹的确大气,叹息若是江茹真的看上秦岚了,往后就有苦头吃了,而后慢慢散去。
一哭二闹三上吊乃是尚若雨的好戏,江茹怎么可能当真呢,知道她没事儿,伤口不深,江茹便离开了,没怎么管了。
等下午,慈云寺中平白多出来许多宾客。
原来是皇上忽然追封郑氏为诰命,之前只是送了礼未亲临的人,这下不得不放下身段,派了家中内宅有身份的女眷和小辈过来祭拜。
前几天没过来,今天却来了,显然只是看在郑氏被追封的份儿上,心不甘情不愿的。
江茹倒是宁愿这些人不要过来,扰了清静,只能强打精神,迎来送往,其中几个没落的世家大族被山崎元和山子期政见不和,派来的女眷小辈桀骜不驯,让江茹差点儿憋不住。
再三在心中默念清心咒,江茹才忍了,却发现这些人竟然准备了厚礼,看望厢房中的尚若雨,似乎这样就能狠狠地打了江茹的脸。
不过片刻,尚若雨便在诸位世家大族内眷的簇拥下,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