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有数就行。”山崎元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这才继续朝着东苑的方向走去。
山子期和张玉兰对视一眼,也没说什么。
江茹是个聪明人,她自己心中有考量,做长辈的说多了她说不定心烦,或许原本明白的反而看不明白了。
虽然接触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山子期自诩很了解江茹,这孩子有什么就是什么,从不藏着掖着,但心里的想法并不少,且天生长了反骨,能在这个时代劝说自家娘和离,还靠着自己完成了阶级跨越,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对这种聪明的孩子,得顺着来,可不能逆着梳毛。
——
东苑内之前的一片狼藉已经完全打扫好了,老先生也被带到了旁边的禅房中醒酒。
诸位学子原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在当今皇上的面前表现一番,却没想到竟然除了这样的岔子这样的闹剧。
临走之前,皇上竟然说出了“非常失望”这样的话来,诸位便怨恨上了搅扰本次文会的罪魁祸首。
作为老先生的亲传弟子,秦然当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一直知道,老先生喜欢喝酒,却也知道,老先生才华横溢。
只要在上课的时候不喝酒,能好好教导自己,自己肯定能高中,却没想到如今老先生在文会上喝多了原形毕露,被当今皇上批了一个“酒色狂徒”的名头。
如今老先生声誉尽毁,被全百越的学子看不起,作为亲传弟子的他又能有什么好名声?
看见周围向自己投射来的鄙夷看轻的目光,秦然用力握拳,告诉自己,越是这样难堪的时候,自己就越不能逃。
家中还有表姨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等着自己救赎,自己若是跑了,表姨又当如何?
然而,老先生是当初表姨为了自己找回来了,在求学的道路上,她终究还是眼拙了,比不得江茹。
这么想着,秦然的眼中竟然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这人生路应当如何走下去了。
从前有江茹帮着安排,如何上学,如何生活,每每都是走上一步再展望十步,让人走的踏实走的舒心,只要按照江茹规划好的路线走下去,自己必然能有一个光明的前途,绝对能让秦家重回当年的荣光。
可是现在表姨回来了,家里什么都变了。
老先生现在名声也毁了,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找明师回来继续教导自己?
为防止惹得一身骚,但凡有点儿名望的当世大儒都不愿意跟自己这个污点儒生的弟子扯上半点关系了吧?
想清楚了这一点,秦然竟然有些直不起腰来,佝偻着背,台币起头。
剩下的学子们都围观在墙前,对着方才江茹留下的字赞叹不已。
“听说这千盛郡主乃是农家女出身,若非刻苦练习,天赋秉然,断然没有这么好的字。”
“可不是?听说千盛郡主今年也不过十八岁,想不到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力道,人道是字体风骨需要经年累月锻炼才能累积而成,却没想到,她一介女子一抬手竟然这般惊艳,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才能打磨出这样傲骨凌汛的字,要不是亲眼所见,怎能让人相信呢。”
“怪不得山帝师能主动开口收平民江小姐为义女,这般大才实乃天成。也不知道山帝师为教导江茹有什么好方法?修德兄,你是帝师大人的高徒,应当知道的啊,可否告知?”
一人拽着李敏,也就是江茹拜会过的大师兄问道。
“没什么诀窍,我师妹吃过很多苦,经常念叨着‘若有天赋,必将更加勤练勤学才对得起天给的天赋’,以铁块绑在手腕上日日训练,才能有这破金石之力道,别看她年纪小,效率奇高,读过的书,走过的路,学问丝毫不比知天命的大儒差。”
而后,李敏又添了两句:“两年前,师傅为了增添手腕力道,多加了两斤铅块,不料手腕受伤,如今下笔总有阻塞,山门治学最是严谨,对自家要求太过严苛,想入山门,没真功夫是不行的,一面过了还有二面,二面之后还有三面四面,每个月都会考校,断然不敢荒废。”
李敏对刘安全散播《儒学注解》,收天下门徒的做法嗤之以鼻,这才又加了后面几句。
一旁的刘安全哪儿能听不出李敏语气中的讽刺?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发作。
诸位学子们听了李敏的介绍之后,震惊的牙打颤,这到底是习文还是习武啊?在山门学习也太辛苦了吧?
有人觉得辛苦,便有人心向往之,暗暗决定等一会儿一定要给山帝师和山太常投文章。
山门门风果然清明,哪里像老先生,乃沽名钓誉之辈,写几篇文章就想敷衍世人,居然还有脸让山帝师和山太常给自己道歉,竟然还有脸写文章说郡主有辱师道?
普天之下,恐怕再没有老先生这样厚颜无耻之徒了。
刘圆圆站在题字的墙前久久不能动弹。
无他,只因之前刘圆圆写的骈文就在“唯有德馨”四个字的边上。
原本最近力道有所精进,她习字又有所得,对自己这篇文章非常满意,不说在整个东苑能成为魁首,至少也是数得上号的傲然之气。
当初刚写下的时候,的确众人都在追捧,赢得了许多赞美。
可是现在,江茹“唯有德馨”四字金鸣之声霸气的落在自己的骈文旁边,两相对比之下,自己的字竟然被打落到了尘埃里了。
这就算了,当初自己还当着当今皇上的面,质问江茹为什么侮辱老先生,还卖弄过墙上的骈文。
当初多骄傲,现在就多懊恼,一步步都做了梁上小丑。
今天自己哪儿是赢得了所有人的目光?是丢人丢到家了!
刘圆圆的脸一下红透了,五脏六腑仿佛杂揉在一起,恨不得吐一口血出来,心中苦痛也没有人能知道了。
要不是周围站了这么多的人,她真是恨不得冲上去,将自己写的字从墙上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