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议政殿外文官居左，武将居右，静候早朝。
蔡文偷瞄了眼旁边以于金为首的世家大臣，个个眼底发黑，脸色沉闷，想来是昨夜一夜未眠。
“上朝。”
随着太监高昂的声音，文武百官，鱼贯而入。
桑淼身穿姜黄色襦裙，头戴步摇，威严的坐在龙椅旁边。
苏不危站在她的左后方。
“各位大人今日可有本要奏？”
说话间，她将目光看向于金等人。
于金低下头，身后的吏部尚书柳清风站出来。
“殿下，臣有本要奏。”
“讲。”
“微臣昨夜彻查工部侍郎周成的卷宗，发现其一没功名在身，二没贤名在外，能入朝为官已经是天恩浩荡，但现在连升四级，实在不妥。
还请殿下罢免此人的官职，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他的话刚刚落下，桑仟咄咄逼人的问：“是给百姓一个交代还是世家？”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没什么脸面要顾及。
柳清风略加思索，声音沉稳而又有力的回答道：“世家。”
桑仟看向前方的于金，见他深埋着头，心中接连摇头。
她不是没给过机会，既然世家不珍惜，那也就怪不得她。
“笑话，本宫身为太子，做什么事还用给你们交代。”
柳清风眼神晦暗不明，“必须要给。”
下一刻，文臣武将中均走出不少人，桑仟放眼望去最少有半数。
这其中有世家子弟，也有受过世家恩惠的人。
王见看情况对她不利，马上站在他的对立面，大声呵斥道：“为臣者当恪守臣子的本分，尔等现在这种行为是在以下犯上。”
这句话也就只能唬唬那些无权无势的大臣，世家们百年基业可不怕这些。
柳清风两眼眯成一条缝，闪烁着精光，“矫正太子犯下的错误，我等就是在尽臣子应尽的本分。”
桑仟冷飕飕的看过去，“柳清风，你说谁错了？”
“殿下。”他仰起头来说：“一时意气任用无功名、贤名在身的周成，这还不是错。”
在人群中的周成听到“无功名”三字，再也忍耐不住站出来。
他指着柳清风的鼻子质问道：“我为何无功名还不是拜你们所赐！
三次科举，历时九年，次次高中状元郎。但是次次都被你们这些世家子弟顶替，可怜我寒窗苦读数十载，最后为他人做嫁衣。”
周成声音凄楚落寞又夹杂着恨意，引起殿内清贵寒门的强烈共鸣。
他们没有好的家世背景，只能依靠科举这一条路。
而今这条路还让人拦腰砍断，怎能不恨！
柳清风脸色白了白，他甩了甩袖子，不肯承认。
“胡说，你自己读书不用功，名落孙山，少在这里诬陷别人。”
“诬陷？”周成发癫的大笑两声，看向这群世家子弟，“你，你，还有你，都给我站出来。”
被点名的几人心中一惊，他们正是近九年的科举状元。
周成指着其中一人问道：“我且问你‘对云秦百年来兵制，以今日情势证之欤’。”
“这，这是武将的事情，本官身为文臣怎么会知道……”
“你当真不知？”周成追问。
那人咬死了就说不知道。
其他两人也只当他是失心疯，会问文臣关于军事制度的事情。
闻言，周成再次大笑起来。
“这可是你当年科举时殿试的考题，你居然会不知？”
“怎么可能！？”那人惊呼一声，“你肯定是骗我，这怎么会是科举试题。”
柳清风眉间紧皱，刚要让其闭嘴，殿内传来桑仟冷漠的声音。
“成景十三年，科举殿试试题和武举试题拿混，但父皇觉得甚是有趣，故而将错就错。
所以那一年科举试题考的是军事制度。”
这件事朝中不少大臣都印象深刻，而身为当年的当事人竟然忘的一干二净。
“你这状元郎到底是怎么来的！”
桑仟一声怒喝，吓得三人两腿打颤，同时跪下。
“殿下饶命，我们只是……”
柳清风见情况不妙，一个警告的眼神甩过去，本已经要招供的三人紧闭双唇，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若说了，别说他们，往后族内他们这一支都要遭殃。
“你们若想本宫饶命，就将事情实情说出。”
三人咬牙死撑，就是不敢说。
柳清风清咳声，“时间过去这么久，忘记也有可能。”
还真是老奸巨猾。
桑仟心里腹诽完，又问另外两人，关于同期会试的题目。
不出所料，无人能够回答出。
柳清风气的脸颊发青，这群废物。
“一个可以说凑巧忘记，三个都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桑仟凝眸望去，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不止柳清风，世家集体沉默住。
其实他们心里都和明镜一般，知道是换了试卷，偷来的状元之名。
这手段虽然不光明，但是为了巩固世家政权，不得不为之。
“既然你不说，那么本宫来替你说。”桑仟重重的哼了声。
“这三人偷了本该属于周成的状元。”
“不过，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桑仟眼神精明的看向朝堂下的每个世家子弟，薄唇轻启，“是世家在背后安排好这一切。”
她的话高昂响亮，敲醒还在装睡的众人。
“柳清风，你先前有句话说的没错，的确是纠正过错，但是本宫来纠正世家之过。”
“科举制虽然已经实行三十年之久，但是碍于有世家推举制在，朝廷中诸多要职一直把控在你们手里。
这是一错，阻碍政务，把持人才来源。
科举制考上来有真才实学的学子只能担任四品后的官职，还有甚者干脆辞官还乡，伤了天下寒门的心。
这是二错，任人唯亲，打压同僚。”
四周一片寂静，大殿上回荡着桑仟说的话，久久不散。
寒门清贵们心中情绪激荡，许久不能平复。
桑仟说出了他们多年来的痛楚。
王见趁机俯首，“殿下英明。”
“殿下英明！”
寒门跟着齐声附和。
以柳清风为首的每个世家官员，脸上别提有多难看。
桑仟趁热打铁，手指向他，厉声呵问：“你们可否知错？”
“可有想过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面对她的声声质问，柳清风哑口无言。
“说话！”桑仟吼道。
朝中所有寒门出身的官员，此刻站在一起，拧成一根麻绳，要替同阶级的学子们要个公道。
“柳尚书，请给我们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