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身居高位的他会被众臣逼问。
他抬头看着正前方肃穆威严的桑仟，又看看周围的大臣。
周围半点声音都没有，所有人都在凝视着他。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不敢与寒门官员直视。
就连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姿态也消失殆尽。
“臣……愚钝，不知世家有种种罪过。”他憋了半晌说出这么一句话。
寒门官员们不乐意，低声议论纷纷。
而桑仟抿了抿嘴，细想之下猛然抬头看去。
果然，柳清风也在看她。
老狐狸。
刚才那句话他既没有认错，也没有不认错，打了个马虎眼，完美的避开锋芒，想两人各退一步。
桑仟给世家留点颜面，他们也可以让一小步。
比如，不再做这种偷龙转凤的事情。
但是这个台阶，她不需要。
“不知？”桑仟不悦的冷哼声，“你若不知，那又是谁帮助这三人偷龙转凤？”
“本宫看你不是不知，而是帮凶才对。”
柳清风铁青了脸，“殿下说这句话要有证据。”
“关于你的罪证，本宫自然会找到，但是现在是世家的问题，”她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起来，“你们认还是不认。”
这次桑仟将矛头直指整个世家体系。
柳清风回头看了看众人。
他们皆是摇头。
这要是认了，就给了桑仟开刀的机会，届时世家权利必定被削弱，于他们不利。
“好，好得很。”桑仟看到众人的态度，气笑了。
“希望本宫将这件事昭告天下后，你们世家还能死不认错。”
若是单单论势力，世家独大。
但是天下有成千上万的寒门学子，大家扭成一股力量，就无坚不摧。
世家也要让步。
柳清风没想到她会做的这么绝，此诏书一出，极其容易加剧恶化世家和寒门的关系。
名声受损不说，世家也将会接受来自众多底层百姓的敌意。
可若是认错，世家利益……
正当他内心无比纠结时，身为同僚的王见朝着他而来。
“辅国公要来劝我？”
“不算是劝，老夫只不过是想要你看清形式。”
王见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上面这位可不是桑淼，并非昏庸的主，你和她对着干，细想想世家有多少家底和皇室折腾。
最后……就此被除名也说不定。”
一语道破天机。
柳清风心中震惊，连忙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见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公主凭借女流之身成为太子，自然是有铁血手腕。”
话落，王见施施然的回到原位。
柳清风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他刚才说过的话。
又想起君臣利益冲突……
诸多想法，最终化作叹息。
他踱步上前，拱手作揖，“世家确实有错。”
“柳大人……”
“柳兄！”
耳边接连想起几人声音，他不敢回头。
桑仟满意的笑了，“既然有错，柳大人认为该如何矫正过错，以及处罚。”
“彻底废除世家推举制，由科举制选拔人才。”
“好！”桑仟神色兴奋。
“至于处罚……”柳清风停顿半晌，继续说道：“微臣请求辞去吏部尚书的官职。”
世家众人再次惊呼。
“这怎么可以。”
“万万使不得啊！”
听着他的请求，桑仟心里再次骂了句老狐狸。
现在辞去职务做给世家看，回去后便不会被众人责怪，毕竟是他一人承担下处罚。
“好，本宫就按照你这个处罚来。
从即日起，吏部尚书之位由周成担任。”
片刻，早朝散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桑仟等人回到上书房，收拾了世家，她现在心情无比舒畅，脸上也多了些笑容。
“按照这个情形下去，可能用不了一年我就可以将皇权稳固，收归我手。”
“换而言之，是不是咱们两个可以更早在一起。”
“噗嗤。”姜作忍不住笑出声来。
桑仟也跟着笑了笑，“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想你。”苏不危回答的十分认真。
这下反而把桑仟弄得有些害羞。
她咳嗦一声后说：“还有人在，正经些。”
“我没有乱说，这些日子日日夜夜都在想你。”苏不危声音带着少有的柔情。
姜作见状，立刻挥挥手让房间里面的奴才离去。
当最后一个人走出去的时候，苏不危大步流星来到她跟前，将人揽入怀中。
桑仟向来少和他有如此亲密的举动，在他怀里忸怩两下，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咱们两个又不是分隔万里，天天都能见面，你想什么？”
“自然是……那个。”他声音低低沉沉，暗哑而又隐忍。
桑仟不解，“哪个？”
他只好说明：“想早日完成嫁娶。”
虽然桑仟就在身边，但是苏不危总有种感觉。
他感觉这个女人从不属于自己，像风一般，可以感受到，但是永远抓不到。
这让他很迷茫，所以误以为只要早点成亲就能够更进一步。
可是苏不危忘记了，像风一样的女人，又怎么会被束缚住。
她如果注定要走，谁也留不住。
桑仟自然不懂他的这种心情，她问：“你就这么想？”
苏不危抱着她，缩在她的脖颈间，像头取暖的狼。
“你难道就不想吗？”
桑仟认真的想了阵子，最后在他期待的目光下说：“想，但不是十分强烈。”
如今虽然打压了世家，但是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处理。
儿女私情暂时压在心底，被她放在深处，故而没有那般强烈。
可有时候诚实的回答总会伤人心。
刚刚还依恋她的苏不危在听到这句话后，心中五味杂陈，难受的很。
在她眼中最重要的或许就只有权势。
随即，他说出了这辈子最愚蠢的话，“我以为咱们两个心意相通，但现在看来或许不是这个样子。”
“你在说什么？”
桑仟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他怎么突然说这些奇怪的话。
难不成又要……
“现在你的眼里，能够看到的只有权势，而我在它后面。”
“这个没有前后之分。”桑仟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你们同样重要。”
可惜，苏不危想听的不是这句话。
他挺直身子，刻意装作冷清的模样，“本将军不需要同样重要。”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
只是他走的很慢。
桑仟觉得奇怪的很，并未上前追他，心里确定了一件事。
苏不危，估摸又是耍小性子了。
所以日后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她还是加快收拢政权，早日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