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还会唱曲呢?”
回家路上小环扬起小脸,星星般的眼睛眨呀眨的。
柳如是看了陆沉舟一眼,幽幽接话。
“那可不,你家少爷会的可多了!”
内心不免嘀咕了一句:平时里就喜欢藏着掖着。
不知道在打着什么算盘。
陆沉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解释。
“诗词歌赋,不是学子基本功吗?”
小环偏着脑袋思考一番。
“好像也是嗷。”
马湘兰而是低着脑袋沉思。
她读懂了陆沉舟歌曲中的情绪。
可是她无法理解。
从未听过表哥经历过什么重大的感情事故。
曾经青梅竹马的纳兰,现在两人都放下了隔阂。
都说睹物思人,她也见过陆沉舟时不时的发呆。
可越是这样,马湘兰就越不能理解。
因为在她的认知,或者听过的事情之中。
每一个身负才华的诗人都会写下关于自己心境的诗。
或悲或喜,或思或念。
可是陆沉舟没有。
除了“庭有枇杷树”之外。
可那也是他对于爷爷的故事有感而发。
今日的一曲《落花雨》,其中的寓意也没有那么深。
有或许有,但让人没有那么明显的感受。
他总是为了别人所作。
从未在别人面前表示过内心的想法。
是他不想写,还是写了没说。
小报的“记者”消失十分灵通。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各大勾栏瓦舍就有上新曲了。
各大花魁娘子更是加班加点的排练。
拜托,诗仙的新曲啊!
现在各位娘子,谁要是不会一首他的歌曲。
怎么好意思开门?
白花花的银子,谁能拒绝?
入夜,陆府,西厢房。
刚刚洗完澡的柳如是,歪着湿漉漉的脑袋走了进来。
望着在书桌面前发呆的马湘兰。
从州桥夜市回来之后,她就是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
当下不禁好奇地开口询问。
“湘兰,你没事吧?”
马湘兰合上了诗集:“如是,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事奇怪?”
“就是...”马湘兰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就是表哥的情绪问题。”
“你没发现他的心里,似乎总是悲伤的吗?”
柳如是顿了顿,这个问题她早就发现了。
“你听过表哥还有别的感情吗?”
柳如是摇了摇头。
除了纳兰初见,剩下的就没听过他的花边消息。
唯一的疑点,就是那个名叫甄宓的女子。
可她也问过崔婶和小环,都对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印象。
就连沈砚,陆沉舟曾经的同窗都问过。
都是一无所获。
“据我所知,表哥除了纳兰小姐,就没有认识过其他女子。”
马湘兰分析道:“也没听说他逛过勾栏瓦舍。”
“那他为何有那种亡妻的情绪?”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柳如是一愣,她的怀疑正落在点上。
“是有些奇怪。”
马湘兰接着说道:“我读过很多史书,浩瀚如烟的悼亡诗。”
“他们无不是睹物思人,有感而发。”
“字里行间无不在表达情感,哪怕词不达意言不尽意都会记载。”
“表哥....他...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个问题,直到很多年后。
白发苍苍的马湘兰才真正的读懂。
那晚她醉酒未眠。
辗转反侧,念及故去的陆沉舟。
遂起身前往灵堂,牌前干净整洁。
往日种种浮现心头,恸哭不已。
提笔言念亡夫,每每作罢。
思念化作牌前烛火,青烟不绝。
次日晌午,正是当今陛下寿宴。
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陆沉舟的诗词也递给了严维中的家仆。
随后跟着柳如是来到码头,静候女厨神董小宛的到来。
同一时刻,马湘兰正在清音阁试琴。
这是一家专为富家小姐开设的乐坊。
主人陈夫人是已故礼部侍郎的遗孀,在汴梁闺秀圈颇有人脉。
“马姑娘的《平沙落雁》弹得极好。”
陈夫人轻摇团扇。
“只是我这儿的学生多是初学,恐怕委屈了姑娘的才情。”
马湘兰指尖在琴弦上轻抚。
“教习本就不需炫技,重在传道。”
“夫人若不嫌弃,我可先试教几日。”
她需要这份工作。
虽然陆沉舟给了她银钱,但她不愿做笼中鸟。
更重要的是,清音阁常有官员家眷往来,是个收集消息的好地方。
陈夫人沉吟片刻。
“也好,不过...”
她压低声音:“有几位特殊的学生,需姑娘格外用心。”
“特殊?”
“江浙总兵的千金,还有张阁老的外孙女。”
马湘兰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点头。
陈夫人满意地笑了:“既然如此,月钱三两,每旬休一日。”
“明日就来上工如何?”
马湘兰刚要答应,门外突然传来争执声。
一个锦衣少年强行闯入,身后跟着慌乱的丫鬟。
“小侯爷,女眷学琴的地方,您不能进啊!”
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眉眼骄横,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他直勾勾盯着马湘兰。
“这位就是新来的琴师?比上个月那个老头子强多了!”
陈夫人沉下脸:“武安侯府就是这般家教?”
少年不以为忤,反而凑近马湘兰。
“姐姐教我弹《凤求凰》可好?”
说着竟要去摸她的手。
马湘兰迅速收手,少年抓了个空,踉跄半步。
就在这尴尬时刻,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父亲让你背的《礼记》可背完了?”
一位着鹅黄襦裙的少女款款而入。
容貌与少年有七分相似,气质却天差地别。
少年顿时蔫了:“长姐...”
少女向马湘兰盈盈一礼。
“家弟无状,先生见谅。”
“小女子庞燕,明日正式来学琴。”
马湘兰恍然大悟。
这位就是大将军庞统的女儿。
她不动声色地还了一礼。
庞燕拽着弟弟离开后,陈夫人苦笑。
“武安侯的小祖宗,每月都要闹这么一出。”
“马姑娘别介意,他姐姐能治他。”
“若是受到欺负,尽管与我说便是。”
马湘兰若有所思地看着庞燕远去的背影。
“我说....”
陆沉舟慵懒地躺在茶铺的凳子上。
“你的好姐妹什么时候到啊?”
“就不能给个准信吗?”
柳如是也有些疑惑,明明信上说了这个时候到。
“在等等吧。”
“小宛不是那种失信的人,或许是有事情耽误了。”
陆沉舟喝了几杯茶,只觉得有些涨。
正准备找个地方开闸放水,又担心码头龙蛇混杂。
留下柳如是一个人在这不安全。
为此只能强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如是终于看到信中说的船只。
人群中让开了条缝,露出一张素净的脸。
董小宛未施粉黛,青布衣裙。
却掩不住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的清丽。
“小宛!”
“柳姐姐!”
姐妹相逢,纵有千言万语的谈资。
陆沉舟实在是憋不住了。
“有什么话非要在这里说吗?”
董小宛眉头一挑,看向了柳如是:“这位是?”
“我给你介绍一下....”
陆沉舟连忙打断:“在下陆沉舟。”
“董小姐幸会幸会!”
董小宛露出一丝笑意:“你就是陆沉舟。”
“你不知道,我在苏州的时候,就经常....”
陆沉舟选择性听不见,保持着微笑地点点头。
柳如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这才结束寒暄,打道回府。
陆府后院。
柳如是也不绕弯子。
沏了杯茶推给她。
“我想请妹妹出山,当陆记的大厨。”
大胤的店铺爱用楼、记、铺、社等作为后缀。
“自打离开王府,我就再没正经做过菜。”
董小宛眉头紧蹙:“你明知我发过誓不再....”
“不为权贵烹羹汤嘛。”
柳如是抢过话头:“但这次不同,陆记接待的是四方百姓。”
“定价公道,童叟无欺。”
董小宛不解:“柳姐姐几时改行做善人了?”
随着一道道菜名登场,还有经营方式。
这都是陆沉舟将后世的烤烧店的样式描述了出来。
柳如是觉得非常可行,于是就记在了心里。
董小宛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罢了,看在那道小龙虾的份上,我且试试。”
柳如是欢呼一声。
“这是陆记的契书,妹妹占三成干股。”
董小宛看都不看:“我不要钱。”
“但有两个条件,一是不露面。”
“二是我要尝尝那道小龙虾,学学他的手艺。”
“成!”柳如是拍板。
“不过陆郎去了静庐,得等他回来。”
董小宛微微眯眼,一脸玩味地打量着她。
“陆郎?”
“难道真如外界传言,姐姐是他的相好?”
柳如是故作叹息道。
“我倒是想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闻到八卦的董小宛马上来了精神,连忙东问西问。
“怎么可能?外界的传言现在都成这样了吗?”
“还有更离谱的呢!”
“我跟你说啊....”
“哎呀,这都是谣言。”
“陆郎的为人,你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聊着功夫,马湘兰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宛!”
看到这位久别重逢的姐妹,马湘兰也是喜出望外。
“湘兰!”
董小宛抓住她的手腕,上下打量。
“时隔一年,没想到,我们三姐妹都是自由身了。”
“真好!”
马湘兰眼睛有些红润。
“你说你,从王府出来后,也不肯来看看我。”
“学人家隐居山林,果真是一点情谊也不讲。”
柳如是连忙打着圆场。
“好啦好啦,不开心的事就不说了。”
“今日我们姐妹重聚,要不要小酌几杯?”
董小宛一把揽过下厨的重担。
“要!今晚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