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漾回到自己的营帐里换上了女装,又绾了一个轻便的发髻,让一直习惯了看她穿铠甲的刃青刃仇两人惊讶的下巴都要合不拢了。
“郡主真好看。”两人由衷的赞叹道。
姜漾笑笑不语,整了整自己有些微微发皱的衣角。有些感叹,离京时她还穿着秋装,这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是寒冬了,好在她带的衣服足够厚实,这才不至于受冻。
踏出帐子时,姜漾的眼神一亮,门外的云川泽此时正身穿一件宝蓝色的立领长袍,衣服两侧用金丝绣着两只展翅欲飞的仙鹤,衬得他格外贵气逼人,让人移不开目光。
而他原本就俊美的五官此时显得格外的英俊,姜漾忍不住在心中赞叹,这人实在是她平生所见的男子中最好看的一个,跟他比起来,自己的前夫顾谦曜简直就是面目全非了。
此时的云川泽,也正嘴角含笑的打量着眼前美艳的女子,桃李之年的姜漾少了些少女的寡淡,却多了些情致。像是一朵绽放的牡丹,张扬美丽,所有人路过都要忍不住驻足观赏,沉溺其中。
跟在后面的刃青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他们,“郡主,云将军,咱们还是早些出发吧。”
沉迷于彼此美貌的两人这才回过神来,相视一笑,空气中全是甜腻腻的粉红泡泡,让跟在后面的刃青刃仇开心不已。郡主高兴,她们自然更加高兴。而此时云川泽的小厮汉衣见状,则双手合十,口中不断念念有词。
刃青见状,忍不住小声道:“喂,你在嘟囔着些什么呢?”
汉衣则凑到她们耳边,用云川泽和姜漾听不到的声音悄声道:“我们家公子有了心爱之人,我在向菩萨还愿呢!”
……
临川城的街道和京城大有不同,萧瑟的多,也荒凉的多,目之所及,几乎没有像样的店铺。路上的行人也都是佝偻着背快步行走,仿佛在外面多待一秒都会有危险似的。
姜漾和云川泽漫无目的的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一家写着“酒”字的店铺,此时店老板正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用树枝画着圈圈,店铺里空无一人。
“店家,请问你这酒怎么卖?”姜漾上前问道。
那店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以为今日定然卖不出去酒了,没想到如今现在竟然有人来问酒。
他连忙站起身,扔掉木棍拍拍手上的土,陪着笑道:“有有有,这酒是我自己酿的,一文钱一壶。”说着,他便掀开酒缸上的木盖子,顿时酒香四溢,充满了整个铺子。
汉衣是一个酒鬼,见状十分跃跃欲试,搓搓手对店家道:“我可不可以舀一点尝尝。”
姜漾挑挑眉看向云川泽,没有想到一向老实巴交的汉衣竟然会这么说。云川泽耸耸肩,轻声道:“没办法,这家伙一见到酒就走不动路了。”顿了顿他有些好奇的问道:“不过你问酒做什么?”
姜漾数了数这里摆着的酒坛子,然后回道:“这么些日子弟兄们一直日夜颠倒吃不好喝不好,马上就要过年了,买些酒回去一人喝一碗放松一下吧。”
那店家原本是不愿意的,听到后面姜漾这么说,立刻来了兴致,好爽的舀了一大碗酒递给汉衣,然后自卖自夸道:“不是我吹,这十里八乡的,论起酿酒,可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之前利斯城那位罗布将军,是北燧的将军,时不时就要来我这里喝一壶,只不过这些日子咱们临川城重新被大梁占领了,那位罗布将军也就再也没来了。”
姜漾闻言默不作声,只有汉衣咕嘟咕咚的拿起酒碗就喝,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大碗酒就下了肚,“嗝……”,他十分不文雅的将酒碗还给店家,然后回头冲姜漾和云川泽点点头道:“公子小姐,这家酒的确不错,够有劲。”
姜漾和云川泽对视了一眼,云川泽出声问道:“你家可还有酒,这些恐怕不太够。”
店家一听立刻激动起来,好家伙,原来是来大生意了啊,他立刻点头如啄米般道:“有的有的,我家里还有十坛。”
姜漾听完,从怀里掏出一个五两重的小银锭递给他,道:“那好,你将这些酒连同你家里的那些酒全部送到大梁的军营去,就说这是我送的。这五两银子边做定金吧。”
那店家见状连忙接过银锭,放在嘴里咬了咬,确定是银子后便连忙招呼在后面休息的妻子儿子一起出来将酒搬到了木车上,然后运到军营去。
许是搬酒的动静有些大了,酒铺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有一个衣着破烂的老妇人从人群中挤进来,杵着一根拐棍,一切一拐的走到二人面前,伸出破碗对着他们道:“求公子小姐行行好,给口饭吃吧。”
“去去去,别挡着我做生意!”店家颇有些不耐烦的伸手驱赶她,一边不好意思的向着姜漾一行人赔笑道:“不好意思,这老婆子是个疯子,二位莫要见怪。”
姜漾见她衣着破烂,相貌又是个大梁人的样子,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正当她准备从袖子里掏出几个碎银子的时候,云川泽不动声色的按住了他的手,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语气道:“不要给她银子,你看这铺子前站着的那些人,恐怕给了银子她也留不住,立刻就会被抢走。”
姜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几个壮汉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手,似乎自己一掏出银子,对方就会立刻来抢一般。
云川泽向老婆子问道:“阿婆,你家里还有人吗?”
那位乞讨的老婆子麻木的摇摇头,“没有了,儿子前年去给城里的白人老爷们修院墙,被石头掉下来砸死了,儿媳也被人抢走了,如今我之前的房子被人占了,只能东家西家随便要点吃的混日子。”
这么悲惨的遭遇,那老婆子说起来却丝毫没有感情,仿佛灵魂早已经随着泪水流干了,只剩下躯壳在人间麻木不仁的残存着。
云川泽和姜漾小声商量了一下,便道:“我家缺一个会做饭的人,阿婆可愿意到我家来?我保证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那老婆子闻言混沌的眼睛里焕发出了生机,连忙点头道:“只要公子不嫌弃,我一定好好伺候公子家。”
等姜漾和云川泽回军营的时候,不仅带回来二十几坛好酒,还带回来三个会做饭无儿无女,流落街头的老婆子。
云川泽叫住店家,将剩下的银子悉数付清,还额外给了一两银子作为辛苦钱,店家自然是千恩万谢的离开了,留下姜漾撅着小嘴不满道:“说好了我要请全军将士们喝酒的,如今你抢着付了钱,到变成了你请的了。”
云川泽笑着摇摇头,宠溺的看着姜漾道:“郡主和我还分你的我的吗?再说了,我是你的属下,替郡主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此时营帐门口,早就有使眼色的士兵们一起上前,待看清楚这是酒后一个个高兴不已,顿时一传十十传百,许多士兵都跑过来搬酒。“今天既有马肉吃,又有酒喝,往年没打仗时在家里也没有这待遇,在侯爷和郡主手底下当兵实在是好。”
姜漾看到打了大半年仗的士兵们开心,心里也跟着高兴,不过她叮嘱道:“这酒一人顶多一碗,可不要喝多了误事啊!”
士兵们自然是应允了,过两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他们自然是知道分寸的。
此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还有两日便是过年了。大梁的军队一时之间兴趣高涨,聚在一起喝酒吃肉,不知不觉的一群人就开始怀念起了故乡的家人。
镇北侯举起酒碗,向众人许诺道:“本侯承诺,等打完这场仗,咱们所有人就都能回家了。到时候本侯定然向朝廷请旨,诸位都是大功臣,加官进爵,论功封赏,回到家所有人都尊敬你们。”
说完,他便豪爽的将酒一饮而尽。
众人想象到自己衣锦还乡的场面,皆是兴奋不已,举起酒碗大喝一声:“干!”士兵们的喊声气势如虹,直冲云霄。
……
当战场上的士兵们想象着回家时,大梁京都的皇宫内,却是一片莺歌燕舞酒池肉林的奢靡场面。
建新帝眼神迷离的看着殿下跳舞的宫女们,依然分不清楚她们是幻觉还是真实的。
台下文武大臣分坐两侧,正直的老大人们早就掩住眼睛不看了,借此来表达自己胸中的愤怒。而奸佞之臣却依旧在说着些恭维陛下的话,让建新帝因为饮酒过多涨成猪肝色的脸越来越红。
兵部尚书范大人看着眼前的闹剧,只觉得异常的讽刺,镇北侯正率兵和北燧开战,陛下却不闻不问,不仅如此,还在沉溺于这些奸佞之臣的虚言虚语。
他郁闷的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皇宫中的琼浆玉露仿佛在他这里丝毫没有味道,如同是最普通的水一般。
“范大人,这酒虽然好喝,可不要贪杯啊!”旁边归德老将军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