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姜漾的院子中央跪着一个人,瘦长的身形隐匿在黑暗中,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定然发现不了。
“属下有错,还请郡主责罚。”冷越的声音充满了懊悔,他是一个训练有序的暗卫,竟然会出那样的错,实在是不应该。
姜漾坐在石椅上,微微的摇头道:“你起来吧,这件事情就此结束了,以后休要再提。”
冷越的身体猛的颤抖一下,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声音里充满了不自信,“郡主不怪我?”
姜漾见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朝他做了一个站起身的手势,缓缓道:“我知道你们暗卫奖赏分明,对自己的要求也十分严格。可是在我身边大可不必如此,你们是人不是机器,是人就会犯错,更何况这件事情也怪不得你。”
冷越沉声从地上站起身,身高八尺的他站起身比姜漾高了一头有余,却很好的隐藏住自己的气场,让人几乎发现不了他的存在,可是,此时别的暗卫若是在场的话,一定会发现他表情气息跟往常相比变了许多。
……
云川泽走后,姜漾不管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只好将自己关进书房替镇北侯抄写孤本,好让自己不那么无聊。
这一天中午,姜漾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午觉,酷暑的天气让屋子好像是蒸笼一般,即便放着冰,也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此时,管家忽然匆匆送来一张拜帖,“郡主,中书侍郎之妻王夫人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中书侍郎之妻?姜漾一时之间有点迷糊,转念一想,这不是王洛欢吗?
她立刻站起身往院子外走去,边走边吩咐管家道:“洛欢是我的至交好友,以后可以不必通报直接进来。”
刚走到大厅,就看到王洛欢站在原地焦急的等着,鬓角的汗水染花了半张脸,丝毫顾不得平常的世家夫人形象,立刻向姜漾飞奔过来,拉住她的手道:“姜姐姐,大中午的我实在是不应该来打扰,可是我心里实在是害怕的很。”
姜漾见状,伸手给她倒了一杯茶,安慰道:“没关系,先喝杯凉茶冷静冷静,咱们俩的关系用不着见外。”
王洛欢闻言,接过茶杯仰起头一饮而尽,凉茶硬生生的被她喝出了黄酒的感觉。
“姜姐姐,自从天平去秦州视察旱灾后,已经连着七日没有任何消息了,他走之前跟我约定好,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每隔三日必定送来一封家书,可是自从七日前送了最后一封后,便再没有了消息。”王洛欢紧紧的抓住姜漾的胳膊,眼角用为太过激动微微泛红,实在是叫人心疼。
姜漾闻言有些惊讶,但还是安抚的拍拍她的肩膀道:“秦阳路远,说不定是路上耽搁了,云川泽前几日去汉中平定起义,我可以让他帮着打听一下。”
没想到王洛欢听到这话丝毫没有放松,执拗的盯着姜漾的眼睛道:“不可能,天平是一个守承诺的人,他答应每三天一封书信就一定不会失言,姜姐姐,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王洛欢的表情焦急严肃,丝毫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迹象,她的丈夫她清楚,齐天平秉性温柔守礼,不可能会好端端的没了消息叫家人担心。
突然,王洛欢站起身,二话不说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与大理石地板撞击的清脆声音让听到的人不免牙疼。
“你这是做什么呀!快快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姜漾被她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拉她起来,王洛欢与姜漾自打光屁股的时候就在一起玩了,一晃眼将近二十年过去,她们俩人不是亲姐妹也神似亲姐妹了。
王洛欢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低着头带着哭腔道:“姜姐姐,眼下就只有你能帮我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姜漾闻言连连点头,一心只想让她从地上起来,顾不得别的,“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先从地上起来,再不起来我可就生气了啊!”说完,姜漾佯装生气的甩甩手,作势要转身离开。
王洛欢见状,立刻拉住姜漾的手,吞吞吐吐说出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姜姐姐,我想让你带我去秦阳。”
此话一落,大厅立刻为之一静,刃青和东篱等小丫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几乎不想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秦州此时可是闹起了饥荒啊,她们两位女子,单枪匹马的进入秦阳,无异于送死啊!
姜漾将王洛欢拉起来,严肃的道:“洛欢,你自小就是一个稳妥的性子,这件事情上面可不能任性啊,万一出个意外我无所谓,可你还有儿子啊,资阳才一岁出头,你忍心看着他没了娘亲吗?”
闻言,王洛欢的眼泪簌簌而下,与刚才坚定的模样判若两人,她拉着姜漾的手泣不成声道:“姜姐姐,我原也以为是他一时忘了或者耽搁了,可是最近两天,晚上做梦我总是看见天平浑身是血的被囚禁在秦阳,我与他成婚五载,心意早已经相通,连着两天做相同的梦实在是叫我担忧。”顿了顿,她吞了吞口水,接着道:“姜姐姐,你自小学习武功,又经历过战场上的生死磨炼,纵观全京城,只有你能够带我入京城了。”
说完,她眼巴巴的看着姜漾,心里虚的不行。王洛欢心里知道,她今日提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可是丈夫齐天平多日没有消息,她不能眼睁睁的等着自己的丈夫去死。
姜漾沉默良久,一旁的刃青见势头不妙立刻出声阻止道:“郡主,云将军所在的汉中距离秦阳不过两百余里,何不让他先帮着打探打探?”
东篱也出声劝道:“是啊郡主,京城离秦阳可是有上千里远的,信息交通是什么的都十分不方便,更何况此时秦阳可不安生啊!”
姜漾沉思良久,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点头同意道:“那你先去收漠北漠北拾一下东西吧,咱们明日便去。”
王洛欢闻言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掉落,她不敢置信的捂住嘴巴,“姜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说完,她躬身向着姜漾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带着随身的小丫鬟匆匆离开。
“郡主,这秦阳不能去啊!”东篱见状就要去拦王洛欢,却被姜漾厉声喝住:“站住,我心意已决,这件事情谁都不能阻止我!”
东篱闻言,眼泪瞬间飙出来,她抽泣着道:“郡主,那王洛欢明显是不怀好意,入秦岭那么危险,她为何谁都不找偏偏来找你?”
姜漾抽出帕子替东篱擦干净眼泪,柔声解释道:“我跟王洛欢自小便在一处,她若不是担忧至极,是不会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的。”顿了顿,她看着东篱和刃青道:“当初我只身前往漠北的时候,她和中书侍郎给了我许多银子,若不是她,我根本买不了那么多粮食,咱们说不定早就在漠北饿死了,这件事情上,我欠了她一个巨大的人情。”
说完,姜漾站起身吩咐道:“我去意已决,多想无益,你们还是早些帮我收拾东西吧,咱们明日就要启程了。”
话音刚落,姜漾就消失在了大厅中,只留下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东篱和刃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满肚子的话化为一声叹息,耷拉着脑袋去准备出行需要的东西。
“父王,我要去秦阳一趟。”姜漾走进书房,看着伏在书案上抄写的镇北王径直道。
镇北王抄写的手一顿,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姜漾走上前一边替他磨墨一边缓缓道:“齐天平没了消息,刚刚王洛欢来找我,我决定陪她走一趟。”姜漾声音温柔,语气却是坚定不移的。
镇北王闻言心下明了,若是说这个女儿像谁,那一定是最像自己了,这股认准了路就不回头的性子,实在是跟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你走的时候将我送给你的暗卫都带着吧,待会儿我再让管家给你挑几个侍卫带着,路上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就亮出身份,你是大梁的郡主,想必没有人敢动你。”
姜漾点点头,有些迟疑的道:“那母妃那边?”
镇北王摆摆手,“你母妃那边等你走后我去替你说,如果你现在去说,恐怕就走不了了。”
姜漾闻言点点头,焚香净手后坐在镇北王身边,也拿起一卷孤本开始抄写起来,一时之间,屋子里的人见状都不敢大口的喘息,生怕打扰了这岁月静好的一幕。
第二天,一辆最寻常不过的马车从镇北王府后门出发,悄无声息的驶向京城北门,马车上坐着的是乔装打扮过的姜漾和王洛欢,作成外出投奔亲戚的落难女子模样,很轻易的通过了士兵的搜查,之后快马加鞭,一骑绝尘。
马车上,姜漾一边将麻薯塞进嘴里,一边笑着问道:“你那大胖儿子怎么舍得你走?”
王洛欢闻言摊手,“他这个年纪最是粘人,哭得不行呢!我趁他哭累了偷偷溜出来的。”
伴随着欢笑声,两人将心里的担忧深深埋下,表面上风轻云淡,只当这是一次最寻常的外出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