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江荩臣看着姜漾神秘一笑,然后举起手中的酒樽道:“安漾郡主久居京城,对诸位英雄鲜少耳闻,还请大家给郡主介绍一下自己吧!”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身材羸弱的男子站起身,他皮肤白净比女子更甚,而眼神却是充满了阴鸷,让人感觉不寒而栗。只见他拱拱手道:“在下河内太守李之安次子李宏,这次来拜见江二公子就是为了共商大事。”
说罢,便端起桌上的酒樽一饮而尽。态度很是诚恳。
姜漾心里暗暗吃惊,河内水分充足,粮食常年丰产,是大梁的鱼米之乡,按道理来说那里的老百姓是安定富足的,怎么会起兵造反呢?
可还没有等她想清楚心中的疑惑,又有一个高挑健壮的男子站起身,声音洪亮无比道:“在下甘岳,来自肃州,是肃州王的幕僚,这次来这里也是为了和江二公子谋取大事。”
“肃州王?”姜漾惊讶的出声发问,肃州从来都是大梁一块重要的战略要地,什么时候有一个肃州王了?自己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
江荩臣闻言哈哈一笑,指着甘岳道:“肃州王杨奇邃十天前于陇西自立为王,手握精兵五万,都是骁勇剽悍之辈,不可小觑。”
正在姜漾打量众人时,一个身穿黑色布衣,十分不起眼的长袍男子站起身,拱拱手对姜漾道:“郡主殿下,在下王新安,是将军陈天傲的副将。”
陈天傲?姜漾眼神一颤,这可是京城的守军啊!他是什么时候叛逃的?眼下陈天傲在哪里?京中谁人在守?
瞬间,姜漾心里涌现出无数的问题,她看着在场的众人,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背后汹涌而上,这次宴会,分明是一场鸿门宴,她此时手无寸铁,只是一个被俘虏的郡主,这些人要她来干什么?
姜漾强自忍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冷静的看着王新安道:“陈天傲现在何处?”
她直呼陈天傲的名字,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为他作为守军不站而降所不齿。
甘岳哈哈大笑,看着姜漾摇摇头,“郡主殿下还真当自己是一回事了,眼下可不是你随便指使人的时候了,陈将军弃暗投明实乃明智之举,殿下有这心思,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安危吧!”
姜漾看向江荩臣,冷冷的问道:“你叫我来这里,究竟所为何事?”
江荩臣看到炸毛的姜漾,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然后指着李宏道:“河内正有一股兵力北上,十日之内可抵达京城南门。”顿了顿,有指着甘岳道:“肃州王兵力剽悍,又全都是骑兵,五日之内便可全部抵达东门。”说道这里,他得意的扬了扬眉毛,指着王新安道:“而陈将军在京城里应外合,建新帝不仁,百姓民不聊生,天下已经尽在我手。”
说完,在场众人哈哈大笑,姜漾看着他们一个个人模狗样,却没有想到他们内里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三支队伍合力围攻京城,而陈天傲在内接应,大梁的确是要亡国了。
姜漾闭了闭眼,她一直都知道建新帝暴虐桀骜,可是大梁有那么多贤明能干的臣子,就算是天子糊涂,也总归能活得下去,不至于亡国。可是,今日血淋淋的现实摆在她面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年先祖勤勤恳恳打下来的江山,最终还是要毁在不肖子孙手上了。
这些年,父王收敛锋芒淡出朝野,原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自己人只见刀剑相向,谁想到,到头来,还是不得不面临这样的惨状。
可是,抬头看看这些人,个个满口仁义道德,内里却全都是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就算是大梁要亡国,也要交给一个真正的贤明之主,而不是这些豺狼之辈!
许是姜漾的眼神太过锋芒,看的在场的众人有些不自在,江荩臣咳嗽一声招呼下人拿来纸笔,上好的宣纸墨宝摆在姜漾面前,江荩臣熟悉的声音响起,“今日请郡主来,的确有要事。”顿了顿,他看着姜漾一字一句道:“还请郡主写一封降书给建新帝,我们承诺,只要他大开城门投降,我等承诺留他性命,给他河内之地,让他自立为王。”
此言一出,姜漾的手由于愤怒开始不自觉的颤抖,江荩臣这话是什么意思?大梁要亡,因此要彻彻底底随意羞辱吗?今日她要是真的写了这封信,就会成为大梁的罪人,在史书上被人世世代代咒骂!
“江荩臣,我姜家人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你们要是真的有本事,就当真将建新帝擒来,少在这里说些假惺惺的话,历朝历代皇权更迭,是天意无法更改,可就算是这样,也会真正的等到一个贤明之主,而不是你们这等宵小之辈!”
手中的毛笔被她愤怒的折成两半,江荩臣不怒反笑,上前两步将手按在姜漾肩膀上道:“郡主一向不是自诩仁慈爱民么?若是你不同意写降书,他日我等攻入京城,肯定是尸横遍野、生灵涂炭,而若是郡主同意写降书,便可保全京城百姓的性命,避免不必要的流血。”
伴随着肩膀上的力道逐渐加大,江荩臣的表情也变成了狞笑,姜漾猛地伸出手打掉了他的手,抬起头正视着他的眼睛,“天下人会有自己的判断,若是你们真的会做到不杀百姓一人,那百姓们自然会大开城门迎接你,若是不能做到,这降书写了也无用。”
说完,姜漾转身便走,帐子门口的黑甲兵伸手欲拦,被姜漾的气势所慑,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任由她扬长而去。
“江二公子,这……”李宏挠挠头,试探的问道:“要不然我派人去将郡主抓回来?”
江荩臣沉默了片刻,而后大手一挥朗声道:“不必,我自己来写,还请诸位按个手印,我让黑甲兵快马加鞭的送去京城。”
……
姜漾回到自己的帐子,心里满是烦闷,即便是亲眼看见了大帐内发生的一切,姜漾还是不敢相信,她从小长大都一直信赖并且引以为豪的大梁,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山穷水尽的一天。
她从小通读古书,可谓是博古通今也不为过,即便身为女儿身,可心中还是有着不能明说的抱负,看着父王在建新帝登基后终日躲在家中摘抄古籍,除了心酸,便只剩下满满的无奈。
父王为了大梁冲锋陷阵多年,功勋卓著,并且洁身自爱,为人仁爱宽厚,深受府中下人的爱戴。看着这样的父王,姜漾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若是当初,被皇爷爷选中的人是父王,那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百姓们已经安居乐业,秦阳就算是有旱灾,也可以在有为的官员带领下化解灾难。
那么,就算是有这等宵小之辈,也会很快被发现,百姓们也就不至于受到这么大的灾难。
这一天,姜漾想了许多许多,古人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而在如今的姜漾看来,世间发生的一切,都不能用一个“隐”字来解决,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用一个消极的隐来麻痹自己,终究是孱弱的体现。
……
“放肆!他江荩臣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口出狂言!”丞相看着手中截获的信目眦欲裂,信中江荩臣口气狂妄,张嘴闭口就是要让建新帝投降。
“丞相,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写信给了父亲和王爷,想必他们不日就可以回京支援了。”云川泽走过来抱拳,眼神却是充满了担忧,丞相违背建新帝的命令调令镇北王进京,若是被陛下知道,恐怕会无端端招来祸害。
丞相点点头,刚想把手中的信烧掉,却犹豫了一下,他身为朝廷的臣子,收到这样的信,最好还是让建新帝过目一下比较好。
“小云将军,你带一队人随我去上丽宫见陛下。”丞相将守城的任务暂时交给任天鸿后,便匆匆忙忙的带着云川泽进了宫。
此时,上丽宫外依旧可以听见丝竹之声,靡靡之音不断传来,让丞相的脸越来越黑。
“陛下,微臣有事起奏!”推开大殿,便看到建新帝坐于首位,怀里揽着一位美人一边往嘴里倒酒一边欣赏着台下宫娥的表演,而大殿两侧,坐着一脸愁容的朝臣,个个满脸灰败,好像是死期已至一般,对面前的美酒佳肴和美丽动人的宫娥丝毫提不起兴趣。
丞相抽出佩剑将翩翩起舞的宫娥们赶下去,将大厅内的古琴摔碎,然后在建新帝通红着脸诧异的目光中掏出信,怒道:“陛下,此时已经是危急存亡时刻,您为何还有心情玩乐!”
陈公公颤巍巍的接过信递给建新帝,由于醉酒,建新帝好半天才读懂信里的意思,只见他囫囵不清的摇摇头问道:“他说只要朕投降,便可以驻守河内?”
“啪”地一声,丞相上前两步夺过依旧握在建新帝手中的酒樽,猛地摔在地上,“陛下,您清醒一点!叛军已经攻占在城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