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上，炮竹声时不时响起，即便身处山顶也偶尔会听见。
凌墨看着稳稳插在草靶中心的羽箭，点了点头，对卫超摆手。
卫超会意，走过去将羽箭拔下，将草靶往后挪了七八丈。
距离一下拉远许多，楚虞再拉弓射箭时准头就没有那么高了。
她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但紧绷的肩头能看出些许不悦。
凌墨在地上写：“已经很好了，进步很大。”
自从可以在水云轩练箭之后，楚虞每天至少多练半个时辰，无论是臂力还是准头，都有明显的进步。
她并未将凌墨的称赞放在心上，继续一箭接一箭地练习，直到时间到了为止。
她把弓交给齐妈妈，穿上斗篷准备下山，临走前对凌墨说道：“明天就是年三十了，不好为我耽搁你们过年，等过了正月我再上山，这段时间公子就不必派人过来了。”
楚虞先前没想到这件事，是今日出门时听到春笙问齐妈妈，过年时候还会不会有人来教他们习武，她才想起这茬。
齐妈妈说主子那边没给她传消息，应该是没变化，但大过年的，连官府都封了印，谁又愿意这个时候还干活呢？
楚虞自己倒是没什么过年的心思，但不能因为她不想过年就不让别人过年了。
莫公子这个人古道热肠，她若不主动提出来，估摸着过年时候他也会每日派人来，但被派来的人只怕是不会高兴。
楚虞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了别人，便说自己接下来一个月不上山，这样也就不必再麻烦莫公子的人了。
凌墨微怔，片刻后用木杖在地上写：没……
他原本想写“没事，我不过年”，开了个头却又顿住了。
他不过年，楚虞难道也不过年吗？
自从张妈妈的事情后，她一直紧绷着，片刻不曾放松。现在好不容易过年了，干吗还要天天爬山练箭？
想到这，他手腕微抬，将那个“没”字划掉，转而写了一个字：好。
两人商定，楚虞对凌墨施了一礼，便转身下山了。
凌墨站在山上，背手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手中木杖轻轻摇晃。
一个月啊……
怪无趣的。
远处的人影消失不见了，他将木杖随手一抛，转身道：“走。”
卫超接住木杖，像握了把剑似的随手挽了个剑花，抬脚跟了上去。
………………
楚虞沿着山路往回走，沿途的爆竹声未曾吸引她半分视线。
她如以往一般径直回了水云轩，半点欣赏湖光山景的心思都没有。
眼看着水云轩在望，眼尖的齐妈妈却发现前面站着一个人，顿时警觉起来。
那人一直徘徊在水云轩附近，却始终不曾敲门，只是在附近来回踱步。
齐妈妈是在楚家待过一年的，一眼认出了那人。
“这不是二少爷吗？”
她诧异道。
明天就年三十了，这大过年的，二少爷不好好待在楚家，跑到庄子上来干吗？还跑来他们水云轩门前。
楚虞抬了抬眼皮，看了楚晗一眼，说了句“不用管他”，就继续往前走。
走出没多远，来回踱步的楚晗便看见了她。
他站在这里，显然是来找她的，但在看到她的一瞬，却下意识转身想要逃走。
掩面跑出两步，楚晗却又停了下来，僵硬地转了回来，对着楚虞长揖一礼。
他们是兄妹，按理说就算见礼，也该是楚虞对他施礼才对，但现在他却对着楚虞这么郑重的行礼。
齐妈妈眉梢微挑，挡在楚虞身前，问道：“二少爷怎么来了？”
楚晗并不吭声，只是保持着施礼的姿势站在那里。
楚虞并不理会，脚步不停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四妹妹……”
楚晗到底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可从他身边走过的女子却丝毫不曾理会，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迈入了水云轩。
直到院门吱呀一声合上，那女子也不曾给过他一个眼神。
楚晗看着紧闭的院门，半晌才直起身子，将刚才未能开口的话说完：“对不起……”
他来是想当面跟她说一句对不起，可是见到她之后，却根本说不出口。
道歉有什么用呢，换不回她死去的弟弟，也改变不了张妈妈被凌迟的事实，说出来反而像是要挟她必须要原谅他们似的。
可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有什么资格求得原谅？
甚至整个楚家上下现在想说对不起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而他根本代表不了楚家。
楚晗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凄然的笑，转身往玉兰院走去。
………………
楚虞用过饭歇了午觉起来时，就听说楚晗在隔壁玉兰院住下了。
“他要做什么？”
楚虞蹙眉道，神情不耐。
“不清楚，奴婢去问了崔管事，崔管事说他也不知道，说二少爷跟上次一样，又是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来了，而且这次说是要常住。”
齐妈妈回道。
“常住？”春笙听了跳脚，“他要干什么？来盯着我们小姐吗？”
不怪她这么想，实在是楚家人对楚虞向来不善，每次他们来准没好事。
“那倒不至于，”齐妈妈道，“玉兰院说是水云轩的隔壁，但因为水云轩很大，还连着一片湖，实际隔得挺远的。”
“何况二少爷只来了一个人，连小厮都没带，想盯也盯不住咱们。”
春笙听了稍微放下心来，但还是很不高兴：“那他到底跑来干什么的啊？大过年的凑到咱们跟前败兴，真讨厌。”
楚虞神情不变，说了句跟上午一样的话：“不用管他。”
他是来做什么的都不重要，她只要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就好了。
春笙两人点头，楚虞起身出了房间，去探望张妈妈。
现在这个时候下人都比较闲，要么守在廊下当值，要么在自己的屋里歇息，院中蹲着的一个身影看上去就格外显眼了。
那人背对着他们蹲在墙角，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楚虞皱眉，上前几步走到那人身后：“你在干什么？”
邬丹正专注地鼓捣着手里的东西，闻声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之后，他赶忙转身，同时将手里的东西藏到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