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丹的祖父和父亲都是种田的好手,但他娘不是本地人,是二十年前奉南大灾时流落到林安的孤女,姓周。”
“周氏和家人一起逃难至林安境内,路遇贼匪,家人全都被杀了,她娘怕她受辱,抱着她一起投河自尽。她运气好,漂到附近时还没断气,被邬丹父亲给救了。”
“那时到处都乱的很,她一个女儿家孤身出去势必还会遭难,就留在了邬家,跟邬丹父亲日久生情,成了亲,生了邬丹和他妹妹。”
“夫妻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周氏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虽然不会种地,但会读书识字,针线活做的也好,经常做了绣品卖了贴补家用。邬家因此在庄子上过得格外好,算是佃户里相当富裕的人家。”
“别人家大多都只有几间土房一个院子,他家却是盖了座两进的宅子。虽然不大,却也是庄子上少见的豪宅了。”
楚虞听到这皱了皱眉,想起第一次见邬丹时他穿的破衣烂衫,以及春笙带着银子去他家时所见的四处漏风的窝棚。
好好的一户人家变成这样,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果然,秋霜说到这神情有些感慨,叹了口气停了停才继续说道:“可惜邬老爷子前两年生了一场大病,虽然医治及时救回来了,但身子却垮了,下不了地不说,还药不离口,邬家攒的银子几乎都用来给老爷子买药了。”
“虽然那时邬丹已经长大,可以帮着家里做活,算下来家里还是有两个壮劳力,但也架不住家中有个长年累月吃药的病人,银子很快就不够用了。”
如楚虞这般的或许体会不到这些,她即便生了病天天吃药,哪怕吃个十年八年,吃一辈子,也不必担心钱不够用买不起药,只会担心买不到好药材。
但寻常人家不同,穷苦一些的偶尔生一次病都能把家底掏空,好一些的人家能应付偶尔急病,却也负担不起常年吃药的费用。
“邬丹家在佃户里虽然算得上有钱,但也禁不住这样的开销。”
“邬老爷子为了不拖累儿子儿媳,一度想要寻死,但邬丹爹娘都很孝顺,劝了又劝,说实在不行就卖了宅子,另起两间土房,又不是住不得。邻居们跟他家关系不错,也都劝解,说愿意帮衬他们,老爷子这才没再寻死。”
“只是家里的日子到底不如从前,为了贴补家用,周氏开始没日没夜地做绣活,大件小件都接,几乎熬坏了眼睛。”
但这些都没有压垮这一家人,真正压垮他们的,是今年过年时发生的一件事……
秋霜顿了顿,又看了楚虞一眼,这才道:“去年腊月底,庄子上的一个管事,就是这次掳走张妈妈,被咱们杀了的那个吴管事。他将邬丹父亲叫走,说是寻了个活计,缺人,请他过去帮忙。”
“佃户们年底反而不忙,很多人为了多挣些钱,都会寻些别的事做,邬丹父亲也就没有多想,跟着去了。”
“到了地方以后,他才发现,原来所谓的活计是扮做马匪,绑架一位小姐,这小姐还是主家的小姐。”
听到这楚虞已是恍然,难怪秋霜刚才说邬家跟她还有些关系,原来关系在这。
去年年三十,二老爷二夫人为了拿到她的银子,让人扮做马匪,准备掳走她威胁张妈妈,结果被她趁机反打一拳,让人掳走了楚枫。
没想到邬丹的父亲竟然是当时的假马匪之一。
“那后来呢?”
楚虞问道。
那些假马匪根本没派上用场,按理说应该都被遣散了才是。
秋霜道:“后来事情没成,吴管事就带人撤了。”
“但因为事情没办好,他被二老爷狠狠训斥了一通,险些丢了管事的位置。”
“这件事按理说就到此为止了,反正二老爷让人假扮马匪的事也没能瞒过老夫人和大老爷,没有杀人灭口的必要。这些人自己也不会闲来无事往外乱说,说了也没人信。”
“但这姓吴的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当初把邬丹父亲叫过去,就是为了坑他,让他上自己的贼船。虽然后来事情没成,但他也以此威胁邬丹父亲,说是二老爷对他不放心,让他自裁,不然就要拿他的家人开刀。”
“邬丹父亲一辈子老老实实种田,哪里知道这只是吴管事的诡计,被他唬住了,为了保住一家老小,在一个雨夜投了井。”
楚虞听到这秀眉紧蹙,放在扶手上的手紧握成拳。
秋霜轻叹:“他以为自己死了,家里人就安全了,但邬老爷子听闻儿子死讯,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走了。”
“开春本就是佃户们最忙的时候,邬家一下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壮劳力,地里就有些忙不过来。”
“邻居们起先还帮帮忙,但吴管事总让人去闹事,不许他们帮衬邬家,久而久之邻居们也就不敢再出手相助了。”
“为了养活寡母和年幼的妹妹,邬丹只能一人干两个人的活,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吴管事就趁这个时候,偷偷溜进邬家,欺辱他的母亲。”
周氏不堪其扰,两个月后终于还是受不了,悬梁自尽了。
而一切并未就此结束,吴管事以邬家人丁单薄出不起劳力,把好好的土地浪费了为由,让人强行霸占了他家的田。邬丹之前辛辛苦苦点的秧苗,顶着烈日照料了几个月的庄稼,最终都便宜了别人。
之后吴管事更是将邬家的房产也霸占了,把他们兄妹赶了出来,让他们只能随便找个地方搭了个窝棚。
庄子上的人碍于吴管事的淫威,不敢帮衬兄妹二人,能偷偷塞给他们几个馒头就算不错了。
两人的日子因此越来越艰难,到后来连饭都吃不上了,只能靠邬丹上山打猎,或是偷偷捡些别人地里遗落的稻谷度日。
楚虞那日之所以会在下山路上碰见邬丹,就是因为他又去打猎,被吴管事发现了。
“这个吴管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跟邬家有仇吗?”
楚虞皱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