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二老爷捂着脸，委屈道：“我没掺和，就是因为不懂，所以我只是找了一家靠谱的船行入股。”
“他家行船多年了，经验老到很少出事，素来名声又好，我是听稳赚不赔，这才投了些钱进去，谁知道……”
“呸！”
楚老夫人差点一口啐在他脸上。
“这天底下就没有稳赚不赔的生意，更何况是海运！”
“再会种地的庄稼把式，遇上灾年也种不出好庄稼。再有经验的船工，遇上海难也不敢保证能活着回来！这种看天吃饭的营生，怎么可能保证稳赚不赔？”
“你这分明是看海运挣钱，生出贪念，猪油蒙了心了！”
这点楚老夫人说的没错，楚二老爷之所以插手海运，就是因为听说出一次海能挣很多钱。即便少的时候也能翻倍，多的时候甚至能挣到本金的两三倍。
他一时心动，这才投了大笔的银子进去。
楚老夫人很是生气，自那之后就极少让他经手大宗买卖了，直到两三年后看他不像之前那么心浮气躁急于求成，对他的约束才渐渐少了。
这件事过去太久，楚二老爷自己都已经忘了。霍宗衍若不提起，他怕是到死都不会再想起。
此时让他惊惧的不仅是霍宗衍短短一个月便翻出了他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更因为他对事情的经过和结果竟然如此清楚。
当年他为了躲避债务，搬空了仓库就跑了，徐家后来到底如何，连他本人都不清楚。可现在霍宗衍说起这些却如数家珍，宛如亲历。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霍家难道真的手眼通天不成？
楚大老爷成亲的事，他们还有可能是直接从东风楼或宝昌布庄那里打听的。毕竟家主成亲对他们来说也是件大事，两家店的掌柜和管事也要从店里送份“心意”回去的。
可东晟船行的事，绝不可能从这些人口中知道，一定是亲自去了林安，从那些在楚家待了很多年的老人口中才有可能得知。
至于徐家的消息，便是从楚家也打听不到什么，要去青州才行。
霍宗衍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两地的事情都打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他手底下到底养了多少人？
要知道无论林安还是青州，离京城可都不近，来回一趟都要不短的时间，更遑论还要打探一桩十几年前的旧事？
霍宗衍一口气将徐家的事说完，末了冷眼看着楚二老爷，道：“这还只是东晟船行一件事而已，楚二老爷你这些年做过的亏心事可不止这一桩。所以，你到底哪来的脸跟我谈诚信？”
楚二老爷额头冷汗淋淋，一时竟不敢接话。
在他身后的程金等人也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们倒是没有怀疑霍宗衍这番话的真假，毕竟从楚二老爷的反应就能一眼分辨出来了。
若是假的，他必然已经暴跳如雷。只有是真的，才会吓得他不敢吭声。
程金他们作为楚家的管事，见惯了生意场上一些不干净的手段，甚至亲手做过一些，自然不会大惊小怪。
让他们震惊的是霍家竟然短短一个月就把楚二老爷的底扒了个干干净净。
作为家主的楚二老爷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家仆？
一时间他们只觉得自己在霍宗衍面前就如同被扒光了衣裳一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这种时候别说帮忙说话了，就是劝楚二老爷离开都不敢，生怕一开口就引起霍宗衍的注意，然后被他抖搂出一堆与自己有关的秘密。
霍宗衍见楚二老爷面色发白，嘴唇发抖，很是惧怕的模样，冷笑一声道：“楚二老爷请回吧，那张当票究竟是真是假，不妨等你想清楚了再来与我细说。”
楚二老爷握了握拳，很是不甘，却也不敢继续触怒霍宗衍，只得转身离开了。
程金等人连忙跟了上去，一群人完全没有了来时的气势。
………………
待楚家人离开之后，霍宗衍才回到后院。
他原本因为今日有机会演戏颇为高兴，但此刻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董掌柜跟在他身后，见他面色阴沉，脸上少见地透出几分冷意，试探着问道：“少爷是因楚家方才提到了太子而不高兴？”
他刚才一直跟在霍宗衍身侧，对他的情绪自然有所察觉。
按照原定的剧本，楚家搬出威远伯这个靠山之后，霍宗衍就会说几件有关于威远伯府的事。不会是太过隐秘的，但也是少有人知的，以此展示隆昌典当行并不惧威远伯。
若是楚二老爷改提廖文兴，那他们手中也有廖文兴的把柄，自然也可以说道说道。
谁知楚家既没提威远伯也没提廖文兴，一上来就直接提了太子，说句胆大包天也不为过。
霍宗衍鼻间发出一声轻哼：“商贾出身也就罢了，偏还是这般自以为是胆大包天不知轻重之人！楚家能让这样的人来京城主事，可见是家里其他人都不怎么样，无人可用了。”
“这样的人家如今竟能入朝为官，还能一路官运亨通，简直可笑！”
“朝廷的规矩，仕宦避本籍，便是寄籍也不可。可那楚暮由商贾一跃成为县令，竟还在林安本地任职，这本就已经坏了规矩，如今他任职未满一年，眼看着用不了多久就又要高升了，而且至少是连升三级。”
“若非有他这个大哥做倚仗，若非他们一次次地坏了朝廷规矩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接连得到好处，楚二老爷怎敢如此大胆？”
而这一切都是从太子怂恿仁孝帝卖官以充国库开始。
起先他还只是怂恿，怂恿成功后现在就开始自己卖官了。
霍宗衍已经可以想象，用不了多久，大梁各地的官府怕是都会开始明里暗里地卖官了。但凡手里有点实权，能掌握几个官位的，都会很快掌握这条“发财之道”。
他面色沉沉，透过这四方院子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道：“天子昏聩，储君无德……国将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