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掌柜吓了一跳,忙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别乱说话!”
虽然他们铺子里是安全的,但这话也太吓人了。
霍宗衍却不当回事,冷笑道:“怎么?他们做得出来,难道还不让人说吗?当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董掌柜无语,默然片刻后轻叹一声:“可少爷您不是说绝不参与朝政吗……”
既然如此,说这些又有何用?无非是给自己添堵罢了。
霍宗衍沉默半晌,自嘲地轻笑一声:“是啊,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与我何干?我还是去拂香楼听绾绾姑娘弹琵琶吧。”
“听说她近日编出了一支新曲,也不知今日心情如何,愿不愿意弹给我听。”
说罢就要去换一身平日常穿的衣裳。
董掌柜闻言额角一抽,又一掌拍在他肩头,比刚才那下重了不少。
“听什么琵琶?今日的帐还没查呢!”
虽是与楚家做戏,但霍宗衍今日例行查账也是事实。
霍宗衍哎呦一声,撇嘴耍赖:“下午回来再查不也一样,我查账很快的。”
董掌柜却不许,按着他坐到了书桌后,把账册推给他,盯着他一本一本地查。
霍宗衍原本很不乐意,但看了一会儿也就看进去了,很快静下心来,不再提去拂香楼的事。
………………
楚家一行人回了东风楼,楚二老爷独自进了屋,没让人跟进来。
回来的路上他惊惧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灌了一杯茶后被恐惧压下的气愤再也控制不住,一涌而出。
哗啦一声,他一把将桌上的茶壶杯盏连同托盘都一起扫到了地上。
房中一时碎瓷满地,但他没有开口唤人,守在外面的下人也不敢进来,只能站在廊下面面相觑。
程金等人回来后虽然没像他这般发那么大的脾气,但一个个也都像哑了火的炮仗似的闷在了自己屋里,很是忧虑。
一是因为霍宗衍态度强硬,显然不惧詹事府甚至也不惧太子,那他们想把东西赎回东西几乎就不可能了。
二是作为楚家的下人,他们手里也并不干净,多多少少都做过些亏心事。
原本他们都没太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就像周管事当初想要将路边卖馄饨的小贩的女儿强抢来做妾一样,在他们眼中无非是欺压个升斗小民,只要不闹出人命,谁会去管?
但就是这种“小事”,最终被有心人翻出来,险些坏了楚家给会仙楼捐赠修建款的大事。
虽然经过一番周折,楚家最终成功回到了名单上,但周管事还是被送回了林安,没能再留在京城。
据程金所知,周管事一回去就被楚大老爷卖到矿上做苦工去了,而那种地方只要进去了基本就是有去无回。
自从有了这个“前车之鉴”,京城这边的楚家管事和下人们都安分了许多,再不敢仗着楚家有几分权势就肆意妄为了。
可之前已经做过的事是无法改变的,万一隆昌典当行为了对付楚家而把那些旧事挖出来,那他们或许就会成为下一个“周管事”。
程金他们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案板上的鱼,要怎么处理全看霍家。
楚昀今日也被霍宗衍吓到了,回来之后格外庆幸自己当时没有贸然开口,不然下一个被霍家针对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他昨日才到京城,本该写信回家报个平安,但因为事太多又太累,没想起来。
此刻他终于想起,立刻提笔给楚大老爷写了封信,将银子已经顺利送入宫中以及今日发生的事都仔细写了一遍,封好之后让人快马送回林安。
………………
跟楚二老爷他们不同,春笙的院子里此时一派喜气。
一想到楚二老爷方才在隆昌典当行的脸色,她就觉得十分开心。
“看他刚去的时候多得意啊,还没出门呢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今日一定能把东西赎回来似的。”
“结果才见到霍东家,三两句就被人家说的不敢吭声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若非在路上不方便表现的太明显,她刚才在马车上就忍不住要笑出声了。
邬丹也觉得解气,但他不善言辞,就只是默默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是浅浅的笑一下便是回应了。
大利更不用说,环臂站在那里如同石雕,除了吃饭之外似乎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情绪。
好在春笙也知道他们的性子,并不在意,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阵便自顾自地跑进去给楚虞写信去了,进去前还在笑着自言自语:“这么高兴的事,应该告诉小姐让她也开心一下。”
房中摆有笔墨,她自己研了墨,提笔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写完后她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遗漏,除了今日的事以外将京城近来发生的事也都大概写了写,便用信封装好,封上火漆。
换做以往,她跟楚家人一起进京,是断不敢随意给楚虞写信的,因为送出去的信很可能会落到楚家人手里。
就算最终楚虞收到了,八成也被楚家人提前拆开看过。
但现在有了莫公子和秦爷的人跟在身边,她大可以放心地和小姐通信了,再也不必担心被人窥视。
春笙写完信,拉开房门,看了守在外面的邬丹大利一眼,想了想,最终还是将鼓囊囊的信封递给了邬丹,让他交给隐在暗处的凌墨的人,由他们把信送回林安。
倒不是她不信任秦安,而是比起他,跟楚虞认识更早,相处时间更长的凌墨显然更值得信任。
邬丹接过信,跟以前一样来到东风楼不引人注意的一处偏僻角落,拇指食指圈起放在唇边,模仿出几声惟妙惟肖的鸟鸣。
不多时,一道人影从外面翻上了院墙,身轻如燕地落在墙头,像只猫一般蜷着身子蹲在那里,但并未跳下来。
邬丹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那人接过后便又飞快地跃下墙头,消失在了院墙外,除了几不可闻的细微沙沙声,自始至终没再发出半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