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泽泽2025-11-11 16:523,612

  

  王县令直接抢了侍女的工作,亲自在徐奕清身边带路,并且状似无意地问:“你姨娘怎么受伤的?”

  “流寇所伤。”

  “哦?好像是听闻夜间有流寇袭击了兴元县。”

  徐奕清点头:“是的,他们为粮食而来,我和姨娘藏在米仓里,才被误伤。幸好他们着急去井水巷找粮食,我们才躲过一劫,没被发现。”

  他如天真小姑娘一样,把“所知”随口说出,王县令却眼前一亮。

  兴元县哪里有米仓,哪里有铺子,他都一清二楚,那种废弃的互市里是不可能有粮食的。

  除非……有人藏了粮。

  想到李县令此人,王县令顿时大喜。

  李家派的那个庸才胆小如鼠,若是他们李家对朝廷的粮食做了手脚,以他的做派,绝对会先藏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后再处理。

  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京中王皇后和李贵妃的斗争越来越激烈,两家派系几乎都从暗斗变成了明撕。王县令被皇后安插到辽阳县,一是为了监控安王,二就是为了找李家的错处。

  偏偏李县令是个谨小慎微之人,任职三年没有任何过失。

  如果不是今年这一场雪灾,王县令想要抓李家的把柄恐怕不容易。

  王县令的嘴角顿时高高扬起。

  拦截朝廷的赈灾粮,就算是受宠的贵妃,恐怕也担不起这罪名。如果他把这事捅到皇后面前,王皇后定然能一举扳倒那彩霞宫的宠妃。

  至于他,立了大功就不用总待在这苦寒之地,可以名正言顺回京了!

  徐奕清瞥了王县令一眼,这人喜形于色,应该是明白了他透露的意思。

  在那梦中,他与王皇后一派交往甚密,对王县令此人也有颇多了解。

  这人是王家旁支的庶子,靠着圆滑和逢迎得了王皇后赏识,被派到了辽阳盯着安王。后来凭借弹劾李县令藏粮一事,状告四皇子和贵妃中饱私囊,不顾天下苍生,祸乱朝纲。之后他在王皇后的庇护下,顺利被调回京城,在吏部谋了个侍郎的位置。

  梦中萧靖宥在京中还因为这个弹劾奏章,差点提剑去砍他四皇叔。还是徐奕清假意劝说,说罪魁祸首已经被萧靖宥射杀,算是报了仇,没必要再因为此事,把自己陷入危机,萧靖宥才最终作罢。

  如今,若按梦中王县令的性格,得知可以抓李县令的把柄,怕是会十分积极。

  徐奕清观人性谋万事,玩弄人心,少有失手的时候。

  王县令果然上钩,眼珠子转了几圈后,对徐奕清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跟着侍女去那边吧。”

  徐奕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行礼送王县令离开。

  王县令如此上道,也不枉他违背母亲意愿,非要出来这一趟。

  却不料一转头,他就看见萧靖宥抱臂斜靠在回廊立柱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这人何时在这里的,徐奕清完全没注意。

  不过徐奕清的目光只是一顿,就行礼说:“世子有事找我?”

  萧靖宥两三步上前,突然探手,伸向徐奕清脸颊。

  徐奕清戒备地后仰,却见对方指尖夹了半朵梅花,从他发间抬手而起,“你这身段也太高了,都撞坏我家的花了。”

  两人本就相差不多,徐奕清挑眉:“世子不如把花枝都砍了,免得冲撞了自己。”

  夜色中的白衣少年突然笑了起来,声如银铃,笑有倾国色。

  “你这小面团还敢嫌我矮?”

  萧靖宥的身姿确实算不上高,至少比一般武将矮了半个头。不过这半点不影响他作为大楚战神,戍边保卫国土。

  但这种夸他的话,徐奕清是不屑说的。

  他提醒道:“世子,我有名字。”

  少年世子眸色微动,俯身唤了声:“阿清?”

  熟悉的腔调让徐奕清猛地抬眸,视线里两张脸交织在一起,让他瞬间大脑有些空白。

  萧靖宥最后倒在他肩头气绝那一刻,也是距离他这样近,还无声地唤他,徐奕清心底莫名的愧疚喷涌而出,如梦中一般,伸手直接将他推开。

  这几乎是条件反射,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都呆住了。

  萧靖宥只退了一步,就站稳了。

  小丫头看着胖,还真有劲,他就像是被军中壮汉打了一拳似的。

  他看着徐奕清的表情,这孩子不仅脸色发白,眼底还带着莫名的恐惧,仿佛重要的东西从其生命中流逝了。

  对了,世间女子在意清白,这大庭广众之下可不是马车里,他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怕是要让这丫头羞愧死。

  对良家姑娘是不是要更矜持些好?

  萧靖宥见徐奕清这副样子,难得地反省了一下自己。

  就在徐奕清愣神的时候,萧靖宥已经出声解释,态度坦诚:“徐姑娘莫怕,我别无他意,只是嘴快惯了,你若是不喜,日后我不这样叫你便是。”

  徐奕清的情绪渐渐地平复,但他却不愿意再直视少年,他垂眸问:“世子到底有何事?”

  萧靖宥收敛了慵懒的神色,认真地拱手:“我特地来多谢姑娘。”

  徐奕清知道他的意图,李县令那边的粮暴露后,不管是对安王府应付圣旨,还是辽阳县留粮来应急军粮,都有大用。他不过“无意中”提了一件事,或许救下的会是千百条性命,以萧靖宥的为人,郑重道谢倒也情理之中。

  但徐奕清装作不懂地蹙眉:“世子何意?”

  萧靖宥想了想,说:“你不懂也罢。”他说完,状似调笑地补充道,“若是你真懂,暗搓搓地行事,到处卖小道消息引人上钩,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徐奕清知道自己应该跟萧靖宥保持距离、撇清干系,可他梦中就看不惯萧靖宥一身正气的模样,于是忍不住黑着脸反驳:“我本就非君子,光明正大是世子的事情。”

  这话萧靖宥没有理解为徐奕清承认自己玩弄人心,只当徐奕清是觉得自己是姑娘而非君子。

  他笑了笑,说:“谁说女子不能做君子?这世间男女没那么多不同,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

  想起这个在梦里后来还广开女子学堂的摄政王,徐奕清觉得自己傻了才跟“怜香惜玉”惯了的萧靖宥在这里讨论这种话题,简直浪费时间。

  他指着天说:“世子,时辰不早了。”

  萧靖宥望了眼院中的动静,眼底有些哀伤:“母妃这次是真的离开了……我连她的最后一眼都没有看见,她大概又会抱怨,我是个不孝的孩子。”

  徐奕清望着少年世子在灯下黯然的轮廓,垂眸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了油纸包,递了过去。

  “给你。”

  萧靖宥愣了愣:“给我的?”

  徐奕清瞥了他一眼,说:“你在兴元县闹一场,又匆忙随我们赶回王府,肯定没好好吃晚饭。我刚才在听风苑厅堂案上拿了些你们王府的待客糕点,你将就一下。”

  萧靖宥眨了眨眼,眼底突然弥漫了些星点的光辉。

  “你这小面团,我自己都忘了这事,你居然还记得。”

  徐奕清想,梦里帮他操心惯了,这习惯怎么就带回现实了。

  见徐奕清抿嘴不悦,萧靖宥思维一转,笑道:“抱歉,不是小面团,是徐姑娘。”

  他笑得坦率,直接打开油纸包就把糕点给吞了下去。

  这般不设防,让徐奕清眉头微皱:“你就不怕我下毒?”

  萧靖宥笑得如春日暖阳:“一时高兴,忘了。”

  他这么坦白,徐奕清也不好发作,倒是萧靖宥回味了下,舔了舔嘴角:“甜食的确能让人忘却烦恼。”

  徐奕清余光瞥过,只觉得少年唇色如女子般水润微红,仿如蜜桃诱人采撷。萧靖宥何时这么娘气了?他这般姿色,若是女子的话……他心跳微乱,错开了视线,说:“节哀。逝者已矣,别让她为你担心。”

  萧靖宥怔了下,眼底的水汽被他不着痕迹地用手背擦掉了。

  他转身解开肩头披着的斗篷,覆在徐奕清身上,柔声道:“我救你不过顺手,你也算有心了。你既忍着寒疾病痛也要来送母妃,我先替她谢过,你就跟我一起过去吧。”徐奕清忍了忍,没拒绝他。

  斗篷下有股淡淡的寒梅香味,不知道是这院中飘香,还是萧靖宥的体香。徐奕清将头埋在温暖的斗篷下,心神有些恍惚。

  梦里梦外,萧靖宥对他,一直都很温柔。

  只听萧靖宥又道:“明日过后,你回灵州前,可遣人来找我,我带你去找个人。”

  不知道是否错觉,萧靖宥总觉得徐奕清有些偏执阴冷,思想灰暗。

  他瞧着这姑娘聪明可爱,可惜在后宅被人给教偏了,正好沧行先生收徒弟,男女不限,徐奕清说不定可以去试试。

  若得沧行先生收为弟子教导,学会心怀天下的道理,徐奕清就可以跳出后宅的局限天空,领略更广阔的世界。

  然而徐奕清却不想跟萧靖宥再有牵扯,他心里想着,等卿九伤势痊愈,他们得找个机会离开徐家。

  思及此处,徐奕清开口说:“世子若是当真空闲,不如找个机会,将我和姨娘送出府去。”

  萧靖宥偏头看他:“你就这么讨厌你家长辈?”

  徐奕清淡淡地说:“虽然我夜间向曾祖父求一个公道,但这世间本就没有公道,不过弱肉强食罢了。姨娘是徐家最势弱的人,稍有不慎,就活不了。我能保住她今夜,谁知道日后我与她有何种结局。”

  萧靖宥脚步一顿:“你是说那些人还想对你们下手?”

  徐奕清抬眸,意有所指:“比起嫡母的尊贵,我与姨娘都卑贱如泥,生与死我们能选吗?”

  萧靖宥心中莫名不悦,说:“他们敢!这是安王府。”

  徐奕清嗤笑:“世子倒是自信,这世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否则梦里安王就不会在自己府内被行刺了。对方躲开了枭卫,一击毙命,想来是潜伏已久的谋划。

  萧靖宥闷声不说话了。

  安王府的确也不是如铁桶一样牢固,枭卫人力有限,顾不了所有。这府中到底藏了多少暗桩,他跟安王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在接近灵堂前,萧靖宥才开口:“若是真有人对你们动手,我亲自送你们出去。”

  说完,他从徐奕清身侧迈步,大步入内。

  徐奕清垂首跟在其后,眸色暗沉。

  不,他不想被萧靖宥送,他们就此井水不犯河水吧。

  送灵路上,前路漫漫,徐奕清夹在人群中,缓步前行。

  萧靖宥跟安王在最前端,白衣素缟,墨发垂瀑,两盏长明灯就垂在他附近,作为这黑夜中的唯一光亮,少年世子看起来就像是指引数百人队伍的明灯。

  徐奕清想,这人不管何时,都是万众瞩目的对象。但愿日后他复仇时,萧靖宥不要再像梦中那般,成为他最大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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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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