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离去时在桌上放了十两银子,在京城这般寸金寸土的地方,十两的打赏并不算是什么大数字。
好久不曾在商会倒卖符箓,这十两还是鬼差的俸禄。
京城花销虽是不少,但自己手头也是有些闲钱,不过前些日子委托唐悦榕送回了家中。
即便是留在自己的手头,有个像是曹二狗一般的师兄,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遭贼才是。
曹二狗好歹是不会丧心病狂到拿着宁辰要邮寄回家的银两去赌坊,有些底线。
睡的还算自在,不愧是被称作销金窟一般的地方,比上书院的大床要好上不知多少。
软玉在怀,仍然临危不乱也算得上一段佳话了。
名声不太好听的“佳话”。
宁辰起的还算早,楚檀却早早的等在了楼下,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也不知那位阿青姑娘将和尚榨成了什么样。
瞧见宁辰下来,楚檀便自顾自的在前方带路,清早的人并不算多,毕竟谁便想在软玉中多躺上一阵儿呢。
顺着这条熟悉的路慢慢走下去,路边的景色倒是愈发的熟悉,直到到了那尊古楼前。
“宁施主。”楚檀声音有些干巴的喊了一声,“你在前面能看见什么吗?”
“一座座低矮的坟头。”
古楼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在古楼之下的便是一座座低矮的坟头。
此处亡魂被放走之后,宁辰便不曾在来过,这皑皑的白骨,李婉清说过有人回来处理。
现如今一瞧,已经成为了一座座坟头。
“低坟。”宁辰想了一阵,还是回应道。
“这些都是贫僧堆的,好让死者安息。”楚檀紧闭着双眼,摩挲的在地面上坐下。
再取出一条红丝手帕递了上来,还有着一股胭脂的香味儿。
“可否将此物放在我那一位故人的坟前?再说上一声青儿安好,不必挂念。”
宁辰不免有些好奇的多问了几句。
“阿青名字唤作顾小青,而此地葬着贫僧一位朋友,顾念山,都是很朴实的名字。”
“当年贫僧第一次来到京城是徒步到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一直暂住于顾念山家中。”
“倒是新奇,一个小穷小子带着一个小穷和尚,自己都吃不饱,还要接济贫僧。”
“一切都是缘法,贫僧也不曾遇到过这般的少年,顾念山当真有缘法,我劝他皈依佛门。”
“他不从,仍就是让贫僧暂住了下去。”
“便是个他瞧佛法的神通,他也不过是说,厉害厉害,可修佛又非修法,厉害又如何。”
“那是贫僧入京第一位朋友,也是第一个使得贫僧有挫败感的少年,比贫僧更有佛性。”
宁辰偷着瞧了几次楚檀,这和尚说话居然没有脸红,也不知他自己的佛性在哪里。
总不能是上街逮着人便喊着随他出家罢。
“顾念山老是说起自己在迎春苑的妹妹,梦想不外是攒够足够的银两,将自家妹妹赎回来。”
“贫僧愿意给他银两,他却不愿意以皈依佛门做交换,他不从,问其原因,他说自家妹妹绝对不会同意自己出家来换。”
“贫僧又住了一阵,认下了这位不能修行的好友,直到贫僧要去书院前又提了一句。”
“原意将顾念山的妹妹赎回来,并不需要其入自己佛门,只是将其当做友人一般帮衬一把。”
“你猜怎说?”楚檀依旧是闭着眼,手却捏着宁辰的肩膀,用力的许多。
“顾念山依旧是拒绝。”这倒是没什么需要猜测的,毕竟顾小青还在迎春苑。
“我那好友同我将,贫僧身上的钱财也不过是穷苦人给佛祖的香火,并非贫僧自己的钱财。”
“贫僧哑口无言,活了这般久,自己总以为寺庙的粥饭都是应得的,并无任何愧疚之心。”
“顾念山比贫僧更像是佛,若是那身后那剑所寻剑主的话,我那友人应该合适。”
“居然放着自己的妹妹在迎春苑吃苦。”宁辰倒是有些接受不了,世间怎会有这种人。
对于这般的圣母,宁辰是看不惯的。
“顾小青长相有些不同,虽是被卖到了迎春苑,却做着有些帮人捏脚的粗活儿。”
“阿青姑娘得名不过是技艺高超,很受人喜爱,并非从事宁施主想的那些营生。”
楚檀不好意思的解释一声,“贫僧怕是头一个在阿青姑娘房间过夜的。”
宁辰本张大的嘴巴,识趣的闭上了。
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巴掌,顾念山日子已经够苦了,自己居然还在背后非议人家。
真不是个人。
“和尚,我还以为你……”
“在下再怎么说也是出家之人,虽是有些出格,女色与贫僧眼中不过红粉骷髅罢了。”
“那你为何在二皇子宴会上那般动作。”
“比起普通骷髅,贫僧更喜欢粉色的一些。”
“后来贫僧便在书院坐禅三年,而李施主也会付给贫僧相应的报酬,也是最近才攒够了给阿青妹子赎身的钱。”
“贫僧除了这身修为便身无长处,只能想到这般的笨办法。”楚檀眼角落泪,不曾睁开。
“我不敢去见那位友人,我之此地亡魂皆因宁施主超度,还请宁施主替在下将此物放下,道上一声阿青平安。”
楚檀倒是,此地亡魂皆已被接引去了地府,自己连尸骨都不敢去看,不过也是自欺欺人罢了。
到了楚檀这样的修为,即便闭上眼睛观感也比普通人要强上不知多少。
不成想佛子也会做出这般幼稚的行为,下意识去逃避也确实像人的天性。
楚檀也是人,因为坐禅没能来得及相救,内心想来是想当煎熬的。
“既然你知晓顾念山的为人,这事也确实怨不得你。”
毕竟在书院坐禅三年,连唐悦榕这种消息灵通之人都不曾见过。
“确实如宁施主所言,但贫僧希望我那朋友能够怨我,即便是怨我不肯相见也好。”
受不了楚檀的自怨自艾,宁辰再其屁股上踹了一脚,硬是将其拽到这位顾念山的坟前。
“你这和尚,怎是这般的自怨自艾,都要比上村中的怨妇了,连自己都渡不了,如何渡的了别人。”
楚檀闻言也是睁开眼睛,很是庄重的坐在墓碑前,还取出两碗桃花春,饮了几杯。
若不是气氛有些不对,宁辰便应该上手才是,这种东西也配称呼自己为和尚?还是佛子?
将宁辰硬拉在坟前,还真像是三人饮酒,“这位宁施主与念山你相同,皆有佛缘啊。”